母親節 | 中國報 China Press

母親節

文:黃曉玲



她看過太多為孩子操心、憂愁的父母。到頭來,卻懊悔自己沒有好好活過……

早上,筱琳在庭院前晾晒衣服時,隔鄰的金花嫂主動打招呼,“早安!”筱琳也報以禮貌的一笑。金花嫂似乎急于要對人分享心中的喜悅︰“明天就是母親節了,你孩子沒回來嗎?”沒待她答話,金花嫂一副炫耀的口吻︰“我的大兒子和媳婦今天回家,他們說要為我慶祝母親節。我說何必大費周章呢?一家人歡喜團聚就好,你說是嗎?”

筱琳點頭。金花嫂又問她︰“你孩子沒回來嗎?”筱琳微笑︰“不知道呢。”金花嫂沒想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借詞進屋忙她的去了。



筱琳繼續她一天的工作。已屆70的她,尚自行料理簡單家務,手腳雖不如從前的靈活,仍維持每個清晨在花園裡打太極,作深呼吸練習,不僅讓煩悶思緒沉淀,也排清體內毒素。從工作崗位退下后,筱琳沒有閑散度日,她拿起了筆杆,當個爬格子動物。這時候的她,不再為了名利而寫,而是重燃心頭那一炬夢想之火。

孩子們大了,有他們自己的世界。而她,勞碌辛苦了大半輩子,如果在人生盡頭仍存有遺憾,那一定是沒有用心地活出自己。因此,當孩子出于一番好意地對她說︰“搬來和我們同住,讓我們來照顧你吧。”她斷然拒絕了。原因是︰“我想擁有獨立的空間。放心,我會懂得照顧好自己。”

父母愛毋用置疑

她看過太多為孩子操心、憂愁的父母。到頭來,卻懊悔自己沒有好好活過,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都被無限期地擱置了。父母愛孩子尤其于己,這點毋用置疑。然而,夜深人靜之時,難道不會因虛度一生而難過嗎?

前些年,在她還未患上關節炎時,常到附近的安老院裡當臨時義工。一名年邁的老太太使她印象深刻。老太太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兒女有各自的家要顧,哪有時間陪伴這位極需要人照顧的老人家?筱琳見過老太太的家人,一大群上門探訪,和老人家聊得不亦樂乎,狀甚開心。

孩子走后,筱琳看見老太太的眼角溢出一滴淚。她趨前安慰。老太太低沉而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敲在心坎上︰“你知道我現在最想的是什么嗎?我自己都不清楚想要的是什么。”

老太太混濁悲傷的眼神使她的心揪緊。老太太握緊她的手︰“琳嫂,趁你還能吃能動,就要好好珍惜。”老人的手兀自在抖個不停,她不知道那是出于一種生理反應還是激動?也許兩者皆有。

筱琳默默端詳那雙為兒女奉獻青春和心血的手,此時布滿了皺紋和脈絡,這一雙蒼老的手,卻從未為自己籌謀一個幸福的晚年。對兒女而言,這雙手是偉大無私的,但對這雙手的主人來說,其情可憫。

“莫為兒孫枉凝眉,兒孫自有兒孫福。”她的姐姐淘翠萍就曾感慨地說︰“現在正好讓我們重拾年輕時的夢想。我去旅遊,參加小提琴班。從事自己感興趣的事,不知老之將至。”

同窗離世感惋惜

她聽說昔日同窗積極參與相聲活動,娛己娛人。就在他終于創下滿意的成績時,卻不幸暴斃在台上。每個朋友都深感惋惜,除了他的老伴,平靜的說︰“人總有一死,至少他是笑著走的。”淡淡地,帶出了他生前樂天豁達的性格。但筱琳讀到訃聞時也難過了好陣子。

年紀越大,越要經歷生離死別的無常。彷彿是昨天發生的事,她難得和朋友開心聚首,並相約好明天再一起喝茶聊天,豈料接到的是噩耗。朋友的死提醒她,生有涯,事無窮,究竟她還能在殘余的人生裡淬煉出生命的精華嗎?一想到這裡,她的手便很自然地提起生鏽的筆,在那泛黃的稿紙上書寫的時光,是她感到身心自在的一刻。

孩子上星期撥電說想家,還說母親節時給她一個驚喜。她聽了說好,“只要你們回來就好,不要浪費。”她需要的不多,一個關懷的擁抱,一句“媽媽放心,我過得很好,已是最大的安慰了。在古稀之年,她尚能吃能睡能走動,還可以從事自己熱愛的寫作,她還有什么理由不快樂?

外面有汽車引擎的聲音,筱琳忙脫下老花眼鏡,站起身從偏廳的窗戶望出去。原來是隔壁金花嫂的孩子回來了,聒噪的聲音益發顯得她這裡的冷清。她又重新埋首于未完小說情節中。“媽,我回來啦!”這次是鐵閘門被推開的嘎吱聲響,果然是女兒珍珠的聲音,一進門就說個不停,溫暖的笑語迅速驅逐沉滯的空氣。

珍珠把兩份神秘禮物擺在桌上,笑意盈盈:“這是母親節的驚喜。”筱琳拆開了,一個是電腦筆記本,另一份則是她常用的藍色圓珠筆。珍珠說︰“電腦是供母親大人上網消遣,還可註冊面子書用戶,你可在面子書上更新動態、結交朋友,當然還可隨時得知我的動向。藍色圓珠筆是讓你寫作時更得心應手。”末了,她攤開雙手︰“開心嗎?”

筱琳感動的把女兒攬進懷裡,開心得笑不攏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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