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我在網絡上傳授詩藝 | 中國報 China Press

溫任平︰我在網絡上傳授詩藝

在網絡教詩,眨眼三月。有一次某網友把台灣詩人陳克華的詩貼在網上,我沒留意作者,直言詩寫得累贅。網友即刻告知我,詩的原作者是頗有名氣的某人,我讀了這樣的善意提醒,楞住了。有名氣的詩人評不得?他們的作品真的字字珠璣,沒有瑕疵,一個字也動不得?



隨手翻閱《創世紀》、《藍星》到《笠》,這些老牌詩刊仍不免珠玉紛陳而內藏沙礫。不少詩刊向名人約稿,或面對名人交過來的作品,把關的執行編輯,明知拿到的是一堆囈語,仍像奉旨般刊載無誤。

詩藝重要,上頭總編輯與社長的人際關係似乎更重要。詩刊負責人有太多世俗的、人事考慮,無形中助長魚目混珠的風氣。

詩是用語文寫的,我對語文的要求秉持呂淑湘的三項考慮:一是語法(對不對),二是修辭(好不好),三是邏輯(通不通、合理不合理)。“千樹萬樹的霜花多好看/千樹萬樹的霜花有誰看”(葉維廉)句末改動三字,那種被忽略的蒼涼傷痛,全在內裡,這是修辭的工夫。“也不知是兩個風箏放著兩個孩子還是兩個孩子放著兩個風箏”(管管),通不通?孩子與風箏構成風景,兩者構成大自然的一瞥,合理嗎?合理。



捉詩裡躲著的蝨子

我是循著這三個原則讀詩、改詩、修飾詩。詩不能無政府主義,否則偽詩氾濫,膺幣到頭來會驅走良幣。詩人可以逸興遄飛,于文字兔起鶻落之際沒有多少人能像余光中、楊牧等文體家,能夠從心所欲不踰矩。我要捉的正是許多詩裡躲著的蝨子。

不如回到源頭處,談“詩人”的身分如何被確認。大學中文系畢業生是否就拿到“詩人的執照”(poetic license)?中文系重辭章、考據、義理之學,不是訓練學生寫現代詩的場域。詩作者只能憑藉自己對語言試驗的好奇,投稿報章文藝副刊或文學刊物。日積月累,從肇始階段的被退稿,到偶爾有稿發表,到頻頻有作品見報,那是個相當艱辛、漫長的過程。

作者很多時候會揣摩編者的文學胃口,撂下自己對生命意義的真正感受,寫一些討好編者的詩。完顏籍編文藝副刊時期的詩人,在李向接編之后絕跡;輪到陳雪風編文藝,“我吟我吼”的詩突然多了起來。

參與報章的文學獎競寫的詩作者,也同樣在揣測評審委員的文學胃口(文化鄉愁、琴棋書畫的眷戀……),以謀脫穎而出。一旦奪得掄元,“詩人”身分乃受到肯定與確認,作品有出路,但這並不意味詩人所有的作品都沒有問題。

就我這些日子的觀察,當前的詩作者對詩的音樂性不甚了了。于感情的跌宕起伏,懂得以詩的語言律動,凸顯之,襯托之,收音義互宅之效者寥若晨星。有些詩應該安排跨句的地方,詩人一路剷過去,中間全無頓挫之余地。

詩貴含蓄,這是古訓,要做到這點,得好好把握rich indirectness。漢語的各種標點符號,于作者語言節奏的調頻大有裨助,可惜沒有多少人充分利用這資源。“的了呢嗎”許多時候是散文化(prosaic)的陷阱。我準備以一年的時間,通過網絡交流,改變當前現代詩作者的慣性與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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