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到無再從哭到笑… 單腳女孩站上最高峰

報導：黃介琳
專訪：殘疾人士余可欣
我們常覺得，意外離自己很遠，它只發生在別人身上。

直到某天，它在你措手不及的時候向你敲門，讓你一夜之間失去所有，你會選擇自暴自棄，還是堅強面對？

她，曾是檳州羽球隊州手，和大馬羽球一哥拿督李宗偉同期接受訓練。

她，7歲時便展現驚人運動天賦，常代表學校參加各類運動比賽奪冠。11歲那年，她正式投入羽球州手行列，而且單打和雙打皆在各個比賽成績不俗。

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羽球國手，在世界舞台上奔馳、盡情展現。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會在16歲那年因一場車禍而徹底改寫。

余可欣（32歲）是檳城人，來自單親家庭，和年差2歲的弟弟及媽媽相依為命。

回想起1999年6月30日，是她在檳州某咖啡館打工的最后一日。當時的她才16歲。

那天凌晨時分下著大雨，工作結束后老闆興致勃勃說要請員工去怡保打捫吃海鮮，路途中她在車內睡著了，可是醒來后卻發現自己在醫院。

向全世界證明自己

“當時有5個人在車內，聽說車在高速公路失控猛撞左右兩邊防欄，強力撞擊把我整個人拋出車外，過后也不知道是誰把我送進醫院，只是在醫院模糊間曾清醒5至10秒，司機抓住我的手說‘沒事的，在醫院了，我們遇到車禍’。”

接著，醫生在2天內為她的腳動了3次手術。

為了保住性命，她鼓起勇氣，冷靜的要求媽媽簽署截肢同意書。

人生的驟變令她傷心過，喪氣過，頹廢過，甚至還自我放棄的想從房間窗口一躍而下……

后來，這個單腳女孩卻從人生的最底谷，一步步走到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瑪峰，海拔5200公尺高的西藏營地。

即使普通人也不一定能完成的事，她卻在踏上營地的剎那，向全世界證明了自己，以殘疾人之姿，大膽的跨越極限，完成艱鉅任務。

冷靜要求媽媽
簽截肢同意書

余可欣追憶，在車禍后第3日下午，護士幫她更換紗布，打開時血像瀑布般從左腿噴出，她知道有些地方不對勁了。

“當晚媽媽必須回去照料弟弟，不能陪我，我感到很異常，在病房內哭泣。我不能理解，我還有光明的前途，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一邊哭，一邊打開聖經，偶然看到一句話，‘生命中發生的所有事，有它的理由，你現在不明白，以后總會明白’，這一晚，我哭到睡著。”

隔日，醫生告知她左腿大腿血管、神經和肌肉已斷裂，即便血管駁回，血液也不能再流通。

她的腳板開始發黑，細菌感染幾率很高，不把腳鋸掉，將血流不止，有生命危險。

“當時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靜默10秒后我告訴媽媽，生命比較重要，要她簽署截肢同意書。現在回想起那一刻還歷歷在目，很深刻。”

于是，她當天下午便馬上動手術。

“進入手術室前我還有點掙扎，在室外等了1句鐘，我很清楚知道手術后有什么差別。”

直到今天，余可欣不時仍有腳還在的錯覺，有時還失衡跌倒，但她堅持不坐輪椅，只用枴杖代步。

待在家5年避異樣眼光

余可欣坦白，沒有腳后的生活，改變很大。

以前的她很外向，常往外跑，家對她來說像酒店。

失去一隻腳后，她外出時總迎來外人異樣眼光和指指點點，某些三姑六婆還不時過來詢問她發生什么事。

“來自人們的鼓勵當然比較好受，但有些人純粹八卦，不是真心關心。”

那個年代，大馬為殘疾人士的基礎設施不完善，造成外出極不方便，加上民風保守，令她重新開始生活的路途非常艱苦。

因此，意外發生后的5年多，她都是待在家裡。

“我向來外向，主動認識朋友，媽媽還買了電腦讓我交網友，但每個知道真相后都會自動失聯或再無回應。

“由于經濟不允許加上行動不便，我沒繼續升學，車禍后羽球教練也沒來看我，這時我才看到誰是真正朋友，真心對我。我真心痛你對我好是因為我從前有利用價值嗎？”

萬念俱灰曾想自殺

失去左腳以來，余可欣開始時表面看似已接受殘缺，事實上還活在否認中（living in denial）。

面對生活上種種打擊，她萬念俱灰，甚至曾一度想自殺。

“我希望能堅強站起來，我努力把每件事做好，我肯學習，我盡力融入社會，但是你們不給我機會。”

媽懼高卻爬陽台阻跳樓

“我感覺自己很沒用，連媽媽生病都沒辦法帶她看醫生，很想放棄。”

2006年某個晚上，她把自己鎖在房裡，腦海閃過許多畫面，突然她聽到腦海一把聲音響起說，“你很沒用，去死掉吧！”

于是，她打開窗戶，慢慢把身體伸出窗外。

這時，余媽媽似乎察覺到她的異常，喊她打開房門，但門內完全沒回應。

于是余媽媽衝到陽台對面，映入眼簾的，是余可欣半身已在窗外，讓媽媽嚇了一大跳；有懼高症的余媽媽不顧安危，爬上陽台試圖阻止她。

“爸爸已經不要我們了，媽媽只剩下你和弟弟，這么多年來支持媽媽撐下去的是你們兩姐弟，媽媽需要你！”

憶起當時的情形，重新陳述媽媽講過的話，字字進心坎，余可欣在訪問中忍不住再次淚流滿面。

是媽媽的不離不棄，讓她真正重新站起來，也明白不值得浪費生命。

應徵工作100%失敗收場

余可欣說，她去應征工作，都是100%失敗收場，其后的工作，都是媽媽透過關係介紹或經由其他管道獲得。

2005年，她的首份正式工作是看顧德士櫃檯中心，月薪僅650令吉。

由于環境複雜令媽媽擔心，她又透過介紹在一家餐廳當收銀員。

接著，她在檳州某律師樓上班，由于她的“與眾不同”，常遭同事欺負，一次同事的過分欺負令她意外扭傷第5節脊椎，被緊急送院治療，后來便在家休息長達1年8個月。

后來，她又在另一家律師樓工作，自行創業在網上賣精品，目前在活動策劃公司上班；她也希望能當上一名激勵講師，努力朝這目標邁進。

蛻變後熱衷慈善活動

蛻變后的余可欣，熱衷參與慈善活動，常到孤兒院、老人院等做義工。

“我有能力給予別人東西和付出，雖然沒錢，但我有的是時間。”

一次為世界宣明會替四川大地震募款的活動，觸發她在世界遺產地點為募款做宣傳的想法。

余可欣愛好冒險，挑戰珠穆朗瑪峰，也是她嚮往已久的願望。

在她重新站起來后的某天，突然憶起截肢前一晚，聖經內的那番話，令她踏上征山旅途的想法更為堅定。

“有句話說，如果你想夢，就盡情夢想（if you want to dream, dream big），挑戰珠穆朗瑪峰營地前，我在2006年已預先征服海拔4571公尺高的中國玉龍雪山。”

為籌募旅途所需的1萬5000令吉，她甚至寫信給檳城首長林冠英尋求贊助。

透過一連串努力和籌備，她獲林冠英回信和檳州政府贊助的3500令吉現金，亞航贊助零機價機票，企業公司贊助現金等，在2013年10月26日飛往中國西藏，在媽媽陪同下展開登山壯舉。

排除萬難登珠穆朗瑪峰

即將起飛的前10天，余可欣接獲將要去的營地發生雪崩，4名登山者不幸遇難的消息，讓她內心掙扎，最后還是決定接下挑戰。

余可欣和媽媽兩人從吉隆坡飛往中國成都，再搭43小時40分鐘的快鐵到西藏后，需歷經3個晚上適應，才能正式登山。

據當地人說，外來者需在海拔3600公尺處過夜，以適應當地氣候，山上極度寒冷，溫度介于攝氏零下5度至零下12度之間。

萬事俱備后坐越野車上山，孰知欲登山時她卻再次面對另一難關。

由于余可欣是殘疾人士，西藏登山入口處當局不批准她的登山證，她和媽媽被迫轉到鄰近尼泊爾的另一入口處申請，經由好一番溝通后才排除萬難獲准通行。

接著，一個殘疾的單腳女子和一個年逾60歲的婦女，徒步8公里前往營地，途中沒有太多言語，只是望著目標，憑藉拐杖和毅力，一步步邁進。

“走了幾個小時，終于上到山，看到珠穆朗瑪峰毫無阻礙，真實的映在我眼前，那種滿足感、興奮和壯麗，是語言表達不了的，也是一輩子忘不了的。”

撰寫傳記分享經歷

余可欣目前正在積極撰寫首本傳記，以分享遠征珠穆朗瑪峰營地的經歷。

把自己的經歷寫成書，和別人分享故事，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標。

“我會想辦法透過管道出版，希望能獲得大集團贊助商，如森那美、雙威、亞航等把書買下來，我會通過社會福利局獲取國內殘障人士名單，然后再把這些書送給學生、世界宣明會的小朋友、孤兒和殘障人士等。”

她希望寫的書能在大眾書局、亞馬遜網站上售賣，80%所得利潤捐獻給慈善團體。

她寫書的目的，是想和大家分享她的故事，希望遇到困難的人，堅強去面對問題，不要輕言放棄。

對于多年來不離不棄的媽媽，她感謝她從沒放棄過自己。

“以前我個人想法，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認為對的事情一定要說服至人認可為止，有點好勝。現在會尊重別人的看法，體會到做人很多東西都要看開點，才會快樂點。還有必須相信自己的潛能，要有正面思想、以平常心對待人事物，珍惜身邊所擁有，和一顆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