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韋地：真醫生假文青──迷途

我在診所附近商場裡的提款機前，排隊等著領錢。

平時，我就有不斷地將錢包拿出來，檢查自己身上還剩多少現金的習慣。雖然日常生活裡，很多消費都使用信用卡付款，但我仍總是確保自己身上的現金，不會少于一定的數目。

潛意識裡會有這個習慣，是源自于我初中一時發生的一件事。

那天早上出門不久，我就發現自己把零用錢留在家裡了，身上沒剩多少錢，心想沒關係，到學校再和同學借就好。結果，那天在學校玩得太開心了，放學后，一個人走到學校附近商場的巴士總站時，才發現自己忘了向同學借錢。在學校下課時吃了東西，現今身上才剩一令吉多而已。

當天是星期六的下午，放學后都會從大山腳坐巴士回到檳城，和家人一起度過週末。可是剩下一塊多錢，不夠錢回到檳城，打算先坐巴士到北海叔叔家，拿了錢后再坐車到北海碼頭坐渡輪過檳城。可是，這樣子好麻煩，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到檳城的外公家；而去檳城的巴士明明就在眼前，上了巴士后只要一個小時多一點，就可以到目的地了。

于是我心存僥倖，搭上了前往檳城的巴士，剪票員是個印度人，他來賣票時，我買了一張去詩布朗再也的票。當巴士經過詩布朗再也時，我便裝睡，看剪票員沒發現，沒叫我下車，我心中竊喜，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可以一路順暢地坐到檳城，便繼續裝睡下去。

沒想到要過大橋前，我被剪票員叫醒了，他用馬來話問我不是要在詩布朗再也下車嗎？我假裝看看車窗外，問他巴士現在走到哪裡了？他說就要過大橋了，問我要去哪裡？我說我要去檳城。他說我不是買去詩布朗再也的票嗎，問我到底要去哪裡？我謊稱我家在詩布朗再也，可是既然已經坐過頭了，我要去檳城，我阿姨在檳城工作，可以載我回來。他說，這裡離檳城光大總站還很遠，現在趕快下車，走到對面的巴士站，就可以坐反方向的巴士回去，很快就到詩布朗再也了。

巴士消失在大橋盡頭…

當下我愣住了，不懂是不是要誠實地和那剪票員說，其實我是騙他的，因為身上不夠錢，所以只好買到詩布朗再也的票，其實我是要去檳城的。

我心想，如果我誠實坦白地說，向他認錯，他不會和我這樣一個小孩子計較吧？

但我沒有這么說，我只給他一個微笑，說謝謝他叫醒我，他真是一個好人。

說完之后，我就在橋頭的巴士站下了巴士。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看著巴士揚長而去，消失在大橋的盡頭。

我無法徒步跨越那座通往家的橋，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那是個手機大得可以拿來打人，沒有中學生會隨身帶手機的年代。

我穿著白衣白褲，背著書包，轉頭，背對著大海和大橋，沿著高速公路走去。

我記得那是一個晴天，天空很藍，太陽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