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舞曲 | 中國報 China Press

圓舞曲

文:黃曉玲



仙娣的歌聲有一種魔力,如絲如線般勾起他沉睡許久的音樂細胞。

“你最近怎么總是魂不守舍?”老張一手搭在清的肩膀上,清整個人馬上彈跳起來,一臉茫然:“找我有事?”

老張端詳了他一會兒,邊搖頭邊說:“我問你在干嘛?這么晚了還不放工。走,咱們去喝兩杯減壓!”

清在修理唱機。木桌上擺放一架黑色小型唱機,機身和機殼分家,卻看得出唱機的年代久遠。清顯然有點緊張,只見他匆匆把唱機的零件塞進背包里,“我今天不舒服,恕我不陪你了。”老張嘟噥了一聲走了。



收拾完畢,清走在薄暮四合的街上,邊思考著該如何向仙娣交代清楚。“這架唱機對我很重要。”仙娣語帶懇 求的說:“拜托你。”清向來不懂拒絕女人的要求,何況她還住在他隔壁。

他不知道仙娣一個人怎會住在這殘舊的組屋里。她真的很像他死去的妻子,阿霞。阿霞生前也喜歡守在唱機旁,那陶醉哼歌的模樣,使他怀念不已。

他初次看見她時,腦袋似被什么東西猛敲了一下,她卻友善的向他微笑:“你不就是夏夢街那位修補匠嗎?”清點頭,“你是?”她嫣然一笑說:“仙娣,這里的人都叫我阿娣。”

清輕咳了聲,正想沒話找話說,仙娣已轉身入房,“砰”地關上門。每到晚上10時,隔壁房即傳來悠揚的樂聲。那是由鋼琴和小提琴交織而成的古典音樂。清不禁聽得入神,唱機的音質倒不差,涓涓如流水般的美妙曲調灌進他耳里,洗滌塵封許久的回憶庫。

歌聲有種魔力

仙娣在哼歌,清脆動聽的歌聲切入音樂的空隙里,輕觸心弦。清想起自從阿霞死后,他再也不能拉出一首整的樂章。那曾經引以為傲的才華已隨著阿霞的驟逝黯淡下來。他放棄提琴手的身分,來到朴素的和平鎮里,靠替人修補東西維持日常開銷,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倒也甘之如飴。

仙娣的歌聲有一種魔力,如絲如線般勾起他沉睡許久的音樂細胞。一天,清從床底取出一把琴盒,拂去上面的灰塵,在暈黃的燈光下檢視他心靈的小提琴。

清擺好琴架,調了調琴弦,奏出活潑的回旋曲。高亢激越的旋律,點綴著沉悶無聊的夜晚。隔壁房的歌聲嘎然而止。清忘我地奏出一首接一首的古典樂,直至他感到疲累方休。

有人在叩門。他打開門,“對不起,吵到你了。”只見仙娣赤著腳,雙手捧著唱機,站在門外。“沒有啊。”她忙否認。“原來你會拉小提琴,真的很好聽。”清靦腆的笑了,她又接著說:“我喜歡韋瓦第的《四季》,你剛才演繹得非常出色,我很欣賞。”

“謝謝,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拉一小節的卡農。”清面對一個女人的讚美不覺得意忘形,幸好對面兩個單位的住戶經已搬離,4樓就只剩下他和仙娣兩名租客。

原以為近水樓台,仙娣竟大煞風景地向他提出一個要求:“我的唱機坏了,可以幫我修理嗎?”清有些失望。她似乎沒察覺他的神色有異,“這是丈夫留給我的遺物,我不舍得丟棄。”清的熱情已降至冰點,他接過唱機,“好吧。”正眼也不看她一下,“晚安。”

磁片不翼而飛

清維修過不少家具和電器,卻從未碰過如此棘手的問題:唱機看起來很殘舊,電台接收的功能尚算良好,只是唱片的部分無端出了一點故障。為了研究內部的結構,他拆開了唱機,發現里面藏有一片呈三角形的黑色磁片。

清用鑷子取出那枚小磁片。陽光下,它散發出紫紅色的微光。他好奇的凝視著,磁片的質地柔韌,中心的凹陷處布滿幼小的絲線,似一種感應器。此時,窗外有小鳥在啁啾,磁片的中心點開始了波浪形狀的振動,輕輕揚起了一串清麗的音階。他揉了揉雙眼,當確定自己不是作夢后,他突然站起身來,踱到室外深呼吸。

當他折返時,桌上的磁片已不翼而飛了。他心急如焚,卻又遍尋不獲。清不敢把這件事向旁人提起,包括老朋友阿張。他百思不得其解是,為什么磁片上傳出的曲調竟和他多年前創作的《圓舞曲》相同?那是他為亡妻譜的曲,因為意興闌珊而胎死腹中。然而,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一連數天,仙娣不見了蹤影。

清反复檢驗唱機的功能,發現一切正常,除了那不明來歷的磁片,它像閃電一樣擊中他心靈深處,他又恢復了創作的欲望,靈感源源不斷,促使他重新譜寫《圓舞曲》,一首象征他和阿霞之間的甜蜜愛情。

一晚,清夢見了阿霞前來向他道別:“看見你重拾對音樂的熱誠,我深感欣慰。和平鎮只是一個心靈驛站。你是時候重返故鄉,帶著那首《圓舞曲》闖下名堂。不要再耽誤,仙娣不會再回來了。”

清激動的問她:“仙娣在哪兒?”阿霞向他露齒而笑:“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就是仙娣,仙娣就是我!”

一年后,清憑著一支《圓舞曲》奠下他在音樂界的地位。世人崇拜他、模仿他,但他並沒有被涌來的虛榮沖昏頭,也沒有忘記自己當初是怎樣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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