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空間感與時間感的焦慮

我是飽受空間感與時間感壓迫的人。我想，被時空壓搾到喘不過氣來的都市人當然不止我一個。有些人表面看來吊兒郎當，漫不經心，其實他們是以外表的冷漠掩飾內在的焦慮。有些人吃喝玩樂，是為了要暫時忘掉自己人在哪裡、心在哪裡；口腹之慾使他們忘記現在是民國多少年，折合成公元，又是多少年。余光中以詩人的感性早年寫了篇《死亡，你不要驕傲》，后來擴大寫成整部詩集《與永恆拔河》。余老師是擺一個桀驁不馴的硬姿勢，面對沉重的時空。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是古人對時空的感歎。唐陳子昂登幽州台獨對天地的蒼茫邈闊，深感生命的渺小無奈。陳子昂42歲辭世。

今日通過科技的拓展，開疆闢土“全球化”，生產全球化空間。香港中環是資本主義的空間化，進一步審視，中環的空間化其實有兩重性。週一到週六，中環是資金聚散、權力交換、訊息流通的地標；工作日的中環，熙來攘往的是衣冠楚楚的企業界人士。

屋寬不是寬 心寬才是寬

星期日是假日，中環衣著時髦的白領不見了，在中環的摩天大樓之間，在塑像廣場（Statue Square）、文華酒店、香港銀行一帶，到處都是菲傭，他們來自香港的四面八方，佔據了方圓半英里的天橋、拱廊、購物中心的空間。菲傭快樂地群聚，利用不屬于他們的空間烹燒煮炒，擺攤售物，甚至播放音樂，翩翩起舞。菲傭懂得怎樣挪借空間。

在吉隆坡，武吉免登、Pavillion購物中心、城中城外側兩座噴泉的空間，正是星期日印尼傭人的遊樂天堂。人類，不能長時期封閉，不能自我困鎖，不管哪個國籍的勞工傭人，他們苦幹了6天，在假日，很自然地會去尋找同伴，傾談消遣，尋找空間走動娛樂。我偶爾也會偕同家人、友儕前去城中城觀覽。可地理空間的閒逛，無涉心理／精神空間的舒展。這種遺憾，唯有在閱讀與在網上瀏覽獲得若干補償。屋寬不是寬，心寬才是寬。

網絡有虛擬空間，弔詭的是在虛擬空間認識的人事物，比現實空間繁富許多。一些在現實空間不易實踐的計劃，通過網絡鏈接，由點到線，由線到面，寖寖然有了規模與形狀。面對時間，我除了以“不讓一天無驚喜”自勉之外，正在做著的是：在一天的12個時辰（子丑寅卯…）以詩的方式在網上留言，“卯時：晨曦”、“己時：頓悟”、“申時：回憶”、“丑時：趨近”……等詩作便是在時間框架內信筆寫成。由于寫詩的初念，是為某個時段留下雪泥鴻爪，沒有寫了出來投稿報章的打算，心裡沒壓力，下筆仿似神助。

時間怎樣計算？一晝夜有86400秒，一“須臾”等于2880秒，一“彈指”為7.2秒，一“瞬間”為0.36秒，一“剎那”最是短促，僅僅只有0.018秒。如果我們每一天晨起或入睡前，肯想想這些數字，我想誰也不忍心讓光陰在我們的指隙間輕易流失。讓我們，在虛擬的空間握手互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