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見聞‧父親教我潮州文化 | 中國報 China Press

心見聞‧父親教我潮州文化

報導:陳筱柔
圖:潘嘉威、孫彥彬提供



「潮州仔」孫彥彬,帶著來不及讓父親看到的著作,細述自己印象中的潮州文化。

摒棄潮州人重男輕女的陋習,已故馬華文壇作家馬漢(孫速蕃)用身教方式,教育出積極參加潮州會館,努力在潮語逐漸沒落的馬來西亞,為潮州文化作出貢獻的“潮州仔”──孫彥彬。

對于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而言,馬漢出版過大量兒童文學書籍,往往是陪伴我們度過兒時閱讀時光的精神糧食,但是,很多人卻不知道,他是潮州人。去年辭世的這個潮人作家,留下了一本父子合著的《情牽潮州》,讓后人從字裏行間記憶潮州點滴。

大馬籍貫文化重



米粒分明的“糜”、各式潮州小菜、滷鴨肉、滷豆干、韭菜粿……這些老一輩潮州人耳熟能詳的潮州飲食文化,對馬來西亞的潮州新生代而言,很可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街邊菜色,大家都變成了如同孫彥彬口中的“現代潮州人”,各個籍貫之間的飲食、生活甚至文化特色都已經重,甚至大同小異。

“我父親是很傳統的潮州人,他的生活是非常潮州式的,例如:他堅持吃潮州菜、喝功夫茶;性格也如同潮州人般非常好客慷慨。雖然是潮人作家,但過去書寫潮州文化的作品並不多,反而是兒童文學比較廣為人知。所以,他一直很想出版有關潮州文化的作品。2010年,我和父親曾在報章上寫過父子專欄,后來覺得可以把這些內容結集成書。”目前在新山南方大學學院任職新媒體中心主任的孫彥彬坦言,在編排父親的這本書之前,自己也並不是非常瞭解所謂的潮州Style到底是什麼?在編輯、出版過程中,他才慢慢瞭解父親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潮州人,以及如何堅持自己的潮州Style。

去年去世(享年73歲)的馬漢雖然來不及看見這本書面世,但彥彬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仍然會覺得很欣慰。選擇用黑白而不是彩色來呈現圖像,當中也有著一個潮州兒子對父親文字的敬重,不想讓文字失去焦點,更不希望失去了用文字書寫潮州文化的意義。

堅持孩子學中文

很多人誤以為從事出版事業的他會成為父親在文壇的“接班人”,其實他不是:“雖然父親在文學方面給我很大的影響,也非常堅持要我們學中文,但從不勉強我們在文壇發展。”然而,從小在家中學習講潮語、經常與父親一起吃潮州菜,這些都是馬漢讓潮州文化在兒子心中潛移默化的方式。

“父親透過生活方式和作風,用身教方式讓我去感受、接受和認識潮州文化。在處理父親的文字稿時,我的感觸更深,仿佛看到了父親生活的縮影。但是,我對潮州文化的深入了解,主要是從參加潮州會館開始。”

加入潮州會館開啟孫彥彬推動潮州文化的生命歷程:“以前讀書畢業出來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以自我為中心。但是,在參加潮州鄉團和會館的過程中,我從潮州長輩們的身上學到了很多,例如:待人處事,潮州人的團結作風、和諧精神等。”

相比起其他語系,馬來西亞缺乏講潮語的環境,但是,孫彥彬希望能夠努力改變這個現況:“我希望,年輕一代能夠多認識潮州文化、多講潮語,從中體會及喜歡潮州文化。這樣,潮州文化才能更好地傳承下去。目前,柔佛新山一帶的潮州文化推動做得相當不錯。

少年十五出花園

傳統潮州人非常重男輕女,但孫彥彬說父親在這方面並不“潮”,反而是一個很開通的人,更完全沒有封建時代的舊思想,僅僅保留了潮州人的美德和優良文化。

“雖然加入會館推廣潮州文化,但自己在生活中反而很少落實一些習俗。印象最深的潮州習俗,應該就是中秋節的月光會,哈哈。潮州人的月光會會拜月亮。另外一個就是‘出花園’,這是潮州人的傳統習俗之一。會館也曾辦過集體出花園的活動。出花園那天是不能見人的,很多現代潮州家庭也不再繼續這個活動了。”

“出花園”是潮汕地區的一種成人禮。在潮州人眼裡,未成年的孩子就像是生活在花園裡一樣,等到其成年時(虛歲15歲),就要將孩子“牽出花園”,表示已成年能獨立生活。潮汕各縣市的出花園儀式略有不同,但主要會進行洗花水、祭拜、穿新衣服、咬吃雞頭、喝涼茶等儀式。

比起習俗,更能體現孫彥彬潮式生活的,是潮州美食,尤其潮州魚飯、螃蟹碗和媽媽牌鹹菜鴨。

“潮州魚飯,其實沒有飯,而是把魚當飯吃,把魚水煮后,在上面灑上食鹽腌漬,製成魚飯后,掀開魚皮吃魚肉。以前念中學時,我會去潮州飯店(類似今天的經濟飯店),店裏有很多雜鹹(潮式小菜),而魚飯就是其中的一種菜。但是,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魚飯了,只有很少地方製作,而且往往需要特別預定。”

印象中,如今的潮州經濟飯檔,還是可以見到各種潮州小菜和滷味,但魚飯還真的很少見,難怪會成為孫彥彬心中念念不忘的潮州味道和記憶。

“至于蟹碗,是我吃了三十多年的小食。這是一種用蟹肉製成的湯。爸爸生前經常帶我去吃,店面一直搬遷,我們也到處追隨,哈哈。另外,我媽媽煮的鹹菜鴨很好吃。”分享記憶中的潮州美食,原本正經採訪的空間突然湧現一種溫暖的、家常的氣氛。(因為,我也是潮州人,哈。)

夕陽文化見曙光!

在廣東話滿天飛、福建台越來越多的今天,馬來西亞的潮州文化看似日漸沒落,尤其在60~80年代,更讓人有種潮州文化是“夕陽文化”的擔憂。孫彥彬說會館也開始意識到這樣的現象,所以在2000年代后開始改革,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坦白說,柔佛新山在這方面做得比較好,主要因為新山的潮州人比較多,甚至還有一個名稱叫小汕頭。最近十年,我們也在推廣一個三月初三鑼鼓響的活動,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廟會,三月初三是新山神誕。潮州會館75年來都負責處理神誕,11年前,我們發覺這個模式要改,因為,邀請潮州戲班來,沒有人要看,僅僅是為了給神看,不然就是給狗看,哈哈!我們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潮州戲沒人看,也沒人演,文化要如何傳承?所以,我們決定把這個慶典擴大成一個潮州文化節,變成盛大的廟會,穿插很多潮州文化相關的節目,有潮劇、潮州歌曲、潮州大鑼鼓、潮州美食節等。近年來,我們也請到潮州原鄉的演出團隊,讓活動更盛大。”

他說這方面的努力已逐漸看到成果,連中國媒體也越來越關注馬來西亞潮州人的現況。

最后一代講潮語的人…

潮州話,是消失的方言?若語言消失了,民族還存在嗎?這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問題。孫彥彬說,這也是潮州會館一直在尋求的答案。今天,完全不懂潮語的新生代比比皆是,更諷刺的是,他們可能會說粵語或福建話,難道是潮語推廣太不符合時代需求?

“粵語和福建話的傳承非常好,尤其是通過電視節目或歌曲,即使沒有講方言的家庭環境,還有媒介在傳播。粵語說起來很好聽,歌曲也很優美,福建話則比較通俗,大家可以朗朗上口。潮語在這方面則比較古雅,比較不通俗,所以很多人不太容易接受。加上潮州歷史古老悠久,所以在流行化、普及化過程中,終究存在了一些障礙。另外,潮州其實分成潮安、普寧、汕頭……多個邑,每個邑講的潮語都各有特色,在馬來西亞該推廣哪一個?雖然目前仍未有定案,但是我們都有共識,不管是哪個邑,總之會講就好了。”

他笑說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代會講潮語的人,因為父母還在用潮語溝通,但隨著“講華語”家庭教育流行,我們間接抹殺了下一代講潮語的環境。其實,潮語也有流行歌,但並不流行(連身為潮州人的我也從來沒有聽過),在堅持傳統與通俗路線之間,潮語的未來何去何從,也許,這是一個需要時間來證明的答案。

“語言是文化和民族非常重要的結構和傳承,我們的方向是從小做起,例如:把老人家口語相傳的潮州民間故事製成動畫、開設潮語班等。”他建議最好在三歲以前教會孩子學潮語,否則定型了就很難去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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