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韦地：真医生假文青── 以父之名

去年年底，切了我人生最后一块二十几岁的生日蛋糕。但今年，我仍是处于一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状态，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其实还是二十几岁，还年轻。

或许，人的心态可以永远一直年轻下去，但日常生活里人事物的变化，总是会残忍地提醒你，其实时间已经往前走了。

最明显的地方，就是身边开始有越来越多朋友升格当爸爸了，然后他们聚在一起时，会开始聊一些你无法加入的话题，奶粉、尿布哪个牌子比较好，婴儿车哪里有特价比较便宜，都买什么玩具或童书给自己的孩子。

开始有种莫名的焦虑，好像自己在人生这堂课上留级了，严重落后得被同侪排挤，好多进度要赶。朋友一直在社群网站上张贴他几个月大的儿子照片，鼓励我们也赶快生一个吧，为人父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想想看，一个新生的生命，流着你的血液，不管他日后是否叛逆，或是试着成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你对他都将有无法抹去的影响。

这一切听起来，就很适合像我这么一个自以为自己很重要的人。转念又想，不懂父亲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困惑，试着去让他在我的生命里变得重要。从前觉得父亲很唠叨，每次见面时，总爱唸我一些小事，护照有没有收好，出门水电要记得关，吃东西要有营养，每天要睡八小时。父亲也会写信给我，但除了日期不同以外，每封信内容都大同小异，就是重复在唠叨这些事。自认从小到大都很独立的我，只觉得很烦，明明自己独立生活很久了，还要被唸，只觉得头痛欲裂。

老了才开始明白父亲的处境，当你很爱一个人，很想和一个人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就只好重复说些日常生活里的琐事了。

有孩子才有动力走下去…

父亲在我面前是缺乏自信的吗？或是他其实就老神在在，知道我长越大，只会越来越像他。

年轻的时候听别人评论我，说啊“你还不就是命好，靠你爸爸妈妈而已，反正一切都有你爸妈帮你打理”的时候，都会很不服气，愤怒地想要反驳对方。啊！你都不懂我一路走来，是多么辛苦，付出多少努力克服困难，适应环境。

现在老了只觉得他们说得真对，我就是运气好，有一个想不开的父亲，把自己辛苦工作看病赚的钱，都省吃俭用牺牲个人享受，存起来好拿去付他儿子医学院的学费。

而从前的我一直不懂，为什么父亲一个人飘洋过海到乡下，过日复一日上下班的生活却甘之如饴，而他的一生就这样过了。

以父之名，所有枯燥无味，一再重复的工作都变得好有意义。

男人是不是老到一个年纪，都需要一个孩子，让他感到有被需要的机会，才有继续在现实中艰苦走下去的动力？

当然，能不能找一个心爱的女人帮他生小孩，那是另外一个层次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