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聲夢影 劉露餡：時光的魔法師

電影是能凝住時間的媒介，演員繼續老下去，但銀幕上她永遠青春美麗。如果隔了30年，演員還是一樣青春美麗，不是妖怪，就一定是動過手術。如果一個演員從童星就開始，那還能綜合多部電影，看到他成長的過程。譬如尚本良就在杜魯福(Francois Truffaut)的電影中成長，從《四百擊》到《愛的逃亡》及《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等。后來杜魯福英年早逝，尚本良就在蔡明亮的《你那邊幾點》中老去。

但在一部電影中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孩長大成人，不靠特技不靠化粧也沒換角，還真是稀罕事，難怪導演李察林格連（Richard Linklater）花12年拍成的《少年時代》（Boyhood）會令人側目。

他的著名作品是《日出之前》、《日落之前》及《午夜之前》，可謂不經意的三部曲。第1部推出9年后，他突然興起重訪角色的企圖，看看一對戀人經歷了一段人生際遇后的改變。再9年后，第3部也以同樣情況出現。

《少年時代》原本就是12年計劃。李察林格連想拍紀錄一個男孩成長的片子。少年十五二十時，正是轉變最大的迷惘時期，唯一能真正捕捉這些變化的方法，是交給時間，讓時間慢慢施展它的魔法。

他先找女星白翠霞艾奎蒂（Patricia Arquette），問她未來的12年有什么打算，當她保證不整容、隆胸時，就讓她演母親的角色，因為劇中人不會這么塑膠，和李察林格連合作慣的伊丹鶴克（Ethan Hawke）則演父親。影片的中心人物梅森，由6歲的伊拉可爾特（Ellar Coltrane）擔綱，他沒有演戲經驗，勝在鏡頭前表現自然，梅森還有一個小姐姐沙曼塔，則由李察林格連的女兒羅樂萊出任。

不知劇情走向

影片雖然真實地紀錄了演員容顏一年年的變化，但劇情是虛構的，講一對父母離異的姐弟，母親跟過兩個男人，后來都不歡而散，但有幾年時段，孩子有同玩鬧的半兄弟。傖促離去時孩子問︰“我還會見到他們嗎？”母親答︰“自己都顧不了了。”父親性格嬉皮，開著一輛眩目的跑車，后來安定下來，另有家室，改開貨車。

這12年的拍攝計劃並不容易，首先得說服一家發行公司每年撥出20萬美元進行拍攝工作，並且聲明12年才能指望回本，彼此心照的是，萬一小男孩或其他要角在這12年內突然死掉，影片爛尾的風險是存在的。

導演李察林格連開始時只有個概念．並不知道劇情走向，只知道不能太戲劇化，所以僵屍搶劫黑手黨、變形金剛患上乳癌之類的情節不會出現。每一年，李察林格連和伊拉可爾特見几次面，看他的進展，如果他還沒交女朋友，銀幕上就不奪走他的初吻；如果他還沒碰過酒精，也不讓他的角色喝酒。每一年都反映了角色們在那時段所關心的課題，譬如奧巴馬競選總統、哈利波特熱潮及電子遊戲的發展之類，服裝髮型及所聽的歌曲也一年年改變……

服侍女兒慘過服侍天后

第3年確是出現危機，羅樂萊突然不想演了，要求老爸安排她的角色死掉。有個驕縱的女兒還慘過服侍天后，百般哄騙下才回心轉意。多年以后父女參觀哈利波特片場，她才透露真正原因。許多小孩分不清真假，那時她被哈利波特迷得七葷八素，一直期盼著巫師學校的入學通知書，而老爸子這年年要拍的勞什子，簡直阻住地球轉。

幸好她辭演不成，她就像胡椒粉辣椒醬，使影片更可口。開場一曲小甜甜已很逗趣，接下來的自我和任性也很可觀。值得一提的戲肉，是被父親強行談論保險套的一場。

伊拉可爾特被搶了鏡頭不在話下，角色比較內向也不無關係。導演下意識不要太戲劇化，變成風暴都發生在別人身上，譬如母親接二連三不愉快的婚姻或父親的浪蕩。也不完全是他沒事發生，只是並沒什么戲劇效果，譬如受同學欺凌，但拍得像只是生命的過場戲，而不是獨特的情節。他的責任是乖乖長大。

《少年時代》原本只是暫名，導演李察林格連想改稱為《十二年》，畢竟講的不是一個角色，而是一個家庭，孩子一年年長大，父母一年年老去。不幸的是，年頭一部叫《為奴十二年》的片子太受注目，若稱《十二年》，像撿剩電腦視效進展成家常便飯，已經無法令人不眨眼了。

《少年時代》看來是一部多么平凡的片子，它甚至不適合講求戲味的觀眾。但它的視效不由電腦處理，而是交給時光的魔法師。當你看著一個小男孩隨著劇情的進展長大成人時，不由你不驚嘆，然后感嘆：“時間過得真快！”

寄自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