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肯吃虧的人

(作家/學者)

前幾天才在網上瀏覽到乃健的照片,他正在要站起來,背有點駝,他一貫謙遜的微笑著。他看來有點消瘦,氣色也不怎么好。我把這種感覺在電話中告訴謝川成。我們都知道乃健被癌症糾纏,可他態度樂觀,聽說還自資出版了個人作品全集。

我與乃健的神交始于香港的《海光》地理雜誌,60年代我們不約而同在《海光》的詩之頁寫詩。他以“乃健”為筆名,寫作25到40行的長詩,而我受力匡影響,四行一節,寫個三、四節便無以為繼。他的詩海闊天空,花鳥蟲魚。我的詩只寫我在中學時代的暗戀,對女生的美壓抑不住的愛慕,“小我”到連自己都不好意思。

我們長大后在許多文學場合碰頭,可惜相聚交談的時間不多。我幾乎在每個文學場合都與人爭辯,比我年輕兩歲的乃健與國內外學者總能談笑殷殷。有一次我在聯邦酒店與乃健相遇,我和他講了一個無厘頭冷笑話:“乃健兄,你知道我們兩人的分別在哪裡嗎?…你是馬華文壇排在前面的五大好人,而我是馬華文壇的十大惡人之一。”乃健大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盡興爽朗,使我愈發肯定自己是惡人一個。“好人走了,惡人留下,豈有此理。”9月3日晚上10點我與李宗舜通電話,談到乃健往生,我衝口而出的就是這句話。

溫文儒雅中有炙熱

乃健對人沒有機心,是一個肯吃虧而因此不斷吃虧的人,這方面他使我想起另一個好人已故高信疆兄。乃健心地好,心腸軟得不得了。記得上回我們仨──李錦宗、何乃健與我──前去山東大學出席文學研討會,在濟南街頭,在攀登泰山的路上,一整個團隊的人,看到圍上來的老幼殘乞丐,趨避惟恐不及,只有乃健一人,每人都派一兩張人民幣給行乞者。我親睹他快步追上一個落了單沒有拿到錢的老伯伯,把鈔票塞到他手裡。老人不斷鞠躬道謝,我愣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在網上讀到乃健辭世的消息,我打了近十通電話出去給他的朋友,然后找出《馬華七家詩選》的十首詩:從〈掌紋〉到〈幾朵小野菊〉細讀了一遍。《馬華七家詩選》出版于1994年6月,住在同一部詩屋子裡的七個詩作者,其中有兩個先后逝世。重讀乃健的詩,發覺他溫文儒雅的言行后面其實有炙熱的一面:

很多年前我已知曉

自己只是田里的稻草

靜默裡為結穗而弓背

無聲中為下季豐收而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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