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他還活著

■李盈霖

“世界的繁華曾和他們旋繞，當一切停止時，他們帶走了一切時間留下的殘骸，留下完美又真實的夢境。原來，他們留給我們一個世界。”

葬禮，我參加過無數次。可在那無數次中，幾乎沒一次是我流著淚參加的。死，只不過是一場離別，沒必要有太多的解釋、留下什么遺憾。也許當時死亡對我來說只是像一縷煙一樣，風吹一吹就沒了。記得昔日的葬禮，好多次心中只是淺淺的惋惜、淡淡的哀傷，輕輕地抹過。可現在，再次望著黑白色的照片，那毫無聲息的目光只能在我們心中留下沉重。

一個人的離去，究竟能為世界留下什么？一場哭泣、一道憂傷，還是一種釋放？他們讓世界留下淚水，甚至絕望。如果以另一個角度看這事，其實每一場死亡都是一場幻覺。作家去世，給世界留下作品；士兵戰亡，給世界留下和平；犯人死亡，給世界裡留下安寧。每一個人總會給世界留下什么，失去的是生命，靈魂會留給世界。原來，他們留給我們深刻。

那一天，我再次回到老家。一排排的店屋中，有一間店屋特顯眼，屋前擺了不少帳篷。咦，有人辦喜事了嗎？再仔細看看，是有人過世了。那間是我年幼時常光顧的雜貨店，那遺照裡的是雜貨店老闆。他是我童年的證人，在我第一次面對陌生人做買賣時，在我記憶中，他留下友善的笑容。他的離去對我來說，是失去了童年回憶的一部分。但至少，不管走到哪家雜貨店，都會讓我想起他。原來，他並沒帶著自己的影子離開。

有這么一陣子，我特別憎恨這世界、這段生死輪迴。除了報章上常看見的意外事故，還有老師、親人的離開，而讓我觸動最深的是外婆的葬禮。就在那一刻，接到消息的那一瞬間，世界改變了。某些味道散了、某些聲音淡了、某些畫面消失了。趕緊抹一抹眼淚，我們還得適應改變的世界呢！不，或許我們根本不用接受改變的世界。那些我們失去的，都藏在某個地方。當我再次回到外婆家（我還是稱那地方為外婆家，一直改不了這習慣），我依然可以外婆的身影。那些遺失的畫面，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感謝他們，在不捨的離別之下，依然不帶走任何回憶，將所有的回憶留給我們。因為他們，我們才看見以往日子的美好，更讓我們學會珍惜。他們死了，當我們發現生活中太多的回憶屬于他們，原來，他們還活著。

死，是最大的痛苦，也是最好的解脫。它給世界希望和失望，給我們空虛，但它不會在一個感情上了結，讓一個笑容凍結。他們死了，死在喧嘩的世界裡；他們還活著，活在一個時間停格的世界裡。在我們揮之不去的記憶裡，我們與他們曾一起在同一個地方哭著、笑著。在那一刻，時光凝結大家的點滴和情感。世界的繁華曾和他們旋繞，當一切停止時，他們帶走了一切時間留下的殘骸，留下完美又真實的夢境。原來，他們留給我們一個世界。

他們死了，留下空殼一樣的肉體。他們都到哪兒去了？聽說人死后會變成星星，那么每一顆星星一定都是活著的靈魂，才會在星空裡不停地閃爍。我們相互眺望，才發覺之間的距離只是海市蜃樓。把感情和回憶結合，讓他們永遠活在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