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韋地:真醫生假文青──仇恨是很玄的東西

【關于林韋地】在台灣、馬來西亞、英國與新加坡之間轉移,曾獲大馬中文部落格祭最佳藝文部落格獎。出版文集有《在第一本書之前》《不可一世》《于是》。

仇恨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從小到大看台灣的藍綠之爭,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一種不同政治立場之間的爭執,任何兩線制國家必定存在的一種景色,政府有顏色,媒體有顏色。分清楚了顏色之后,很多事情便容易明白許多,顏色可以解釋一切。

今年三月太陽花學運爆發之后,才發現那其實超乎我的想像,即使我知道這必有其歷史因素,但顏色,原來不是一套自己選擇穿在身上的衣服,而更像是流于體內的血液。

仇恨是可以遺傳的,試著想想前人那被奪走的性命和財產,那原本應該屬于自己的優勢和“好康”,對照一下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怎能不教人憤怒。

但即使如此,看著那些和我年紀相近,甚至比我更年輕的人們,在網絡和電視,無需思考地說出近乎條件反射的言語,加上另有一半明明拿著同樣身分證、同樣護照,一起生活一起看棒球一起看演唱會的人,我仍無法不感到不可思議,到底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可以讓人一再重復地充滿憤怒,執著于你是不是我這一邊,是不是和我同一國的人。

如同我那深藍的父親,談論到綠色的政治人物時,眼神總流露出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在那座島上40年受盡本土派欺凌的委屈。如同他無法理解,僑生怎么會去支持台獨的學運。他一直說:這座島完了,這個國亡了,這個世界病了。

我不懂在那些歲月裡,在父親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或許和我一樣,他一生裡註定都是一個弱勢和少數。他一直都分不太清楚中國人和華人之間的分別,或許,他一直都以為,他是留中而不是留台,在那個這個年代只有一個中國,那就是中華民國。一個自由、民主又有文化的中國,那么遙不可及又令人嚮往。

而幾十年過去,一些人急于回到地理上的中國,一些人急于建立一個新的台灣國,留下他獨自一人活在他曾深信不疑的國度裡。

或許,這個世界一直都病著,並不只是那座島而已。

你不屬于這個群體…

我已離開那座島許久,我也無意憎恨任何人。但每次看到種族主義、反移民論述,甚至仇醫的言語時,我仍無法克制自己,不由自己地發抖,心底總湧起一股想要替自己辯護的衝動。

我應該是一個好人,甚至我為這個世界做過的好事,比那些仇視我的人還要多。

而且,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

但很多時候,比憤怒更深沉的感覺是一種傷感,一種被切割,被拒絕,被明白說出你不是屬于我們這個群體的痛。我只不過是我,這不是我的錯。

而一直以來,是多么地努力希望自己可以被愛,其實心裡更在意的,只不過希望自己可以不要被恨。

因為仇恨,只會產生更多的仇恨。

但原來,活在這個世界上,要不成為任何人仇恨的對象,實在是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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