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见闻.不让手工艺死亡! | 中国报 China Press

心见闻.不让手工艺死亡!

报导:方俊心
照片:练国伟、受访者提供



为了让原住民的手工艺得以保留且传承,“原民小舖”(Gerai OA,即Gerai Orang Asal)十年来深入东西马偏远山村,把原住民的手工艺品带到城市义卖,再把收入百分百交还制作者手中。

原住民人口约占国内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一,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游戏里,他们很少是赢家,国家发展惠及他们的只是更偏远的住所和祖传生活方式的破坏,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拥抱城市人的生存之道,传统手工艺渐受冷落,最后凋零。

原民小舖创办人莉塔(Reita Rahim)是平面设计背景出身,创办缘由,是“不要手工艺死亡”。初次见到莉塔正值斋戒月,不会开车的她风尘仆仆从吉隆坡赶到槟城摆摊,隔天还须主讲一场讲座。

其后跟随她到巴生凯利岛(Pulau Carey)本本河村(Kampung Sungai Bumbun)一趟,才理解这当初以一万令吉创办的非政府、非营利组织,是多么不简单,传承手工艺以外,它还兼福利部功能。跟原住民排山倒海的困境同走了十年,她的经营感想是:“非常疲累。”



不设店只摆摊

“销售收入会百分百还给他们,”莉塔强调。“我们不是销售手工艺品,而是销售手工艺资讯。”她展示一张约莫4吋长2吋宽的小卡片,上面清楚列明手工艺品的资讯,包括制作人名字、居住地、部族介绍、制作材料、工时、用途等,这小卡片将被别在手工艺品上。

“很多人喜欢这标签,买的时候一定要看到它。我们也不介意顾客看到资讯后,跳过我们,直接向原住民购买这些手工艺品。这样更好,进那些村子的路途是很遥远的。”

对原民小舖而言,小标签的用途多样化,首先是推广手工艺,再来方便协助销售的志工回答顾客的问题,最后的,也很重要——工时已经写上去了,拜托你就别再讨价还价!事实上,一个玛梅里妇女用两三天时间编织的小型包,大约只卖15令吉,对很多城市人来说,吃一顿饭还不只这个价钱吧?

基于财务限制,原民小舖不设店,只有在别人邀请他们去摆摊时,才会“开门”,平均每个月才开一次。如此也替他们省下了营运资本,1万5000令吉的周转资金,大部分用来预付给托售手工艺品的原住民。

往原住民村出发…

在某个晴朗的早上,我负责载莉塔到凯利岛本本村,参与她每月一次的例行“取货”,沿途她让我在超市停下,因为她得下车购买白米、糖、面粉、美禄、老虎饼……结果糖买不到,“很多城市人并不会意识到郊外的物资短缺,面粉、糖、食用油,一些基本的用品,时常缺货。”

在抵达“玛梅里首个妇女编织组织”(Tompok Topoh,Mah Meri Women First Weave Initiative)集合站前,我们还得先去一位妇女家,看看她简陋的庭院范围立起的一支电线杆,那是她家自己付钱的,要1700令吉。

集合站是个大约可容纳二十几人的高脚亭,妇女们陆续到来,有些带着小孩,也带来猫猫狗狗,狗狗们摇著尾巴包围莉塔,“慢点慢点,”莉塔打开老虎饼,抛给它们。

涵盖30个部落

接着大家一边闲聊著,一边交出自己一个月来的成品,莉塔仔细察看,一一替它们估价,有时也会批评它们的质量不到位。她把上个月销售的钱和这个月的预付费用,一起交到她们手里,蒂亚娜则在旁帮忙派“守门药”,把预先准备好的普拿疼、炭丸、胶布、风油或药膏布交给她们。

“每走进一个全新的部落,跟族人认识,建议他们让原民小舖代售手工艺品,并协助他们改良(原住民有自己的用色美学,同样的城市人也有),到正式售卖,至少要费时一年。”如今,原民小舖的网络已涵盖大约三十个部落,其中凯利岛本本村的玛梅里妇女是较活跃的一群。

“选择跟女性合作,因为你会知道她们的钱花在哪里。男人会把钱花在摩哆上,女性则是确保厨房有足够的食物,还有孩子能够上学。”

经过一个短暂午后,莉塔带去的购物袋已装了满满两大包。回程前,我们先绕去一对老夫妇家,给他们送上白米跟美禄,再去另一位妇女家,交上一个征来的二手小音响。

“妳知道吗?有次有人捐给她一把旧电扇,她问我,‘那人捐了给我,自己有得用吗?我们都热习惯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这里曾是沧海…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难以想像,这座荒芜的庙宇的背后,就是一片海。

如今海没了,连制鱼笼的手工艺也逐渐被原住民遗忘了……

根据本地人类学家瓦喜尔(Wazir Jahan Karim)的看法,凯利岛本本村的玛梅里族(Mah Meri)在5000年前,就开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是海上民族。

今年20岁的玛梅里后裔蒂亚娜(Diana Uju),某程度上证实了这一点。30年前,他的父母辈过著跟先辈一样的生活,以捕鱼维生,也到红树林猎获食物,如今她的双亲长期居住吉胆岛当渔夫,一年才回家一次。

原住民孩子常遭歧视

蒂亚娜带我到他们的主祭庙宇,那是一座高脚建筑,以树木、棕榈叶、白铁皮等混搭而成。“那时,这里后面就是大海。”她指指主祭庙的后方。这时若你跟我一起,一定也会觉得她在开玩笑,眼前尽是密密麻麻的油棕园,空气闷闷的,一点点光线从树与树的空隙间照进来。大海,只能用想像的。而在抵达村落前,我们已亲眼目睹,狭小的红树林卑微地夹在偌大的高尔夫球场和油棕园之间。

“我们村子里2003年才有电源供应,以前我读书时要点蜡烛,有时读著读著会‘滋’一声,”蒂亚娜风趣地做了个打瞌睡的动作,“头发被烧焦了。”

后来莉塔告诉我,原住民孩子在学校上课普遍受歧视,有些学生被老师嫌弃衣衫不整,要求他们穿熨烫整齐的衣服去上课,即使他知道他们村子里没有电源;有些老师则要求他们一定要穿洁白的校鞋上课,有次家长因担心孩子因此被停学,特意骑脚车赶到十多公里外的城镇去买,结果遇上车祸。很多原住民孩子中途辍学,蒂亚娜是本本村里第一个顺利毕业的大学生。

没需求最后消失…

像本本村这种境况的原住民村,全马多的是。原民小舖并非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而设立,它的原意是让原住民的手工艺得以保留且传承。

这些代代相传的手工艺,原用来制作实用的日常用品,好比草蓆、竹篓、鱼笼、乐器、婚丧喜庆用具……然而随着生活方式改变,手工艺往往被束之高阁,最后凋零,“因为没有需求了,”莉塔说。就像没有大海了,便不能抓鱼,那要鱼笼来干啥呢?

另一种情况,则是原住民人口下降,懂得手工艺的人越来越少,缺少了传承经验的人,新一代自然也少了学习的机会。

刚开始,原民小舖只是收集、记录原住民的手工艺概况,再把资讯集结成书。很快的他们发现这样做成效不大,手工艺还是一个接一个迅速消失,于是他们开始转换做法——把手工艺品带到城市里义卖,重新定义它们的用途,并且使用面子书作为讯息平台。

这样的做法似乎有点效果,每当“铁粉”们在面子书上得知小舖的摆摊消息,当天早早就会到地点立定占位,好在一开舖时可以抢先入手。七月乔治市庆祝入遗六周年,原民小舖受邀设摊,带去的140件手工艺品在四个多小时内售罄,“这应该算是还不错的成绩吧?”莉塔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后记:
但愿有多几个10年

跟莉塔进行每个月的例行旅途,早上10点出发,回到吉隆坡已是下午4点多。我把她送回位于新班底路的工作室,这位因为斋戒,一整天没吃喝的女性,一手提一个大购物袋,缓缓地踏上石阶。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我才离去,脑海里又想起她的话:“很多志工了解了原住民的情况后,都会逃离,因为太爱莫能助。”

但愿原民小舖还能走上很多个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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