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影視 梁小楷：孤山

同事從網上抄下一部記念高倉健的紀錄短片給我看，片子不長，但精簡地介紹他生前的點滴，蠻感人的，其中出現最多的字眼就是“笨拙”與“孤獨”。

他自言是一個笨拙的人，但也無可否認，他更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在拍了一堆黑幫硬漢片子之后，裸背展現畫上去兇神惡煞的文身，揮動武士刀十分有型，私下他卻懊惱非常，想要跳出這框框，終在1977年的《幸福的黃手帕》演一個刑滿出獄、命途多舛的耿直男人，沒再喊打喊殺，成功轉型。據當時合作的演員回憶，為演好一幕短短幾秒鐘喝啤酒吃拉麵的戲，他前一天就不吃東西，以致喝上一杯啤酒時，手都在抖……

看來，他真的不聰明，演戲用一種最笨的方法，就是全情忘我投入，他再也不是他，只是劇中人角色，亦如吉永小百合說起他倆合作拍黑白電影時的情景，當下他投入劇情中，早已忘了有鏡頭有劇務人員在身旁。

誠如他所言，自己也似乎認同高倉健這藝名，忘卻小田剛一的原名。

他律己甚嚴，重人情，2005年到中國拍《千里走單騎》時，他對周遭素人演員、劇務人員，甚至拍外景時遇到的尋常百姓，都非常親切。就算他的戲分拍完了，天寒地凍的，他仍遠遠守在一旁，直到所有演員、劇務人員都收工了，他才雙掌合十道別，以示尊重。

他珍惜每一個相逢的人，然而，平日沒拍戲時，他鮮少接觸人群，兩種極端性格，其實，塑造了一個態度謙和、情感敏銳的藝術家性格，不隨浮世搖擺，但一涉世就渾然忘我。雖然，25歲時投入演藝界，純為餬口，沒料到，日后卻漸漸走進表演藝術的深層境界。60年漫長的演藝歲月，一直到80余歲，他都不顯老，挺拔偉岸，在菲林裡留下帶著孤獨的背影，但絕不佝僂。

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1999年的電影《鐵道員》，戲裡他是當了一輩子鐵道員的孤獨男子，妻女都走了，小鎮沒落，人潮也散了，火車站也將關閉，唯他依然堅守崗位，送走最后一班火車后，仰望天空，也是一片寂靜！這電影仿佛就是他一生的寫照，櫻花落盡，白雪飄飛，他仍如一座山，遺世孤立守在白茫茫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