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悦读.南国雨林深处公主未醒
特约:张斯翔
爱与等待成就了离散马华作家的枷锁,却也成了最深重的书写源头……
我没去过东马,唯一一次是在父亲弥留之际,在亚庇转机时,滞留了几个小时。慌乱中,我没看见任何可观察的,除了一个需要搭德士,才能从一航厦到二航厦(虽然它们的间隔不远,能从望向天际的落地窗相互对视,甚至是伸手可及的距离)的奇异路程,还有就是那热心的德士司机,这些就是我那仅有的东马印象。
在小时候的教育里,东马就是一块未知的辽阔土地,雨林、野生动物、土人、高山,就是印象中的全部了。年纪稍长后,当然知道并非如此,但这样的印象总是挥之不去。
有一句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话是,“东、西马之间有一头牛,牛头在东马吃草,牛屁股在西马,任由西马人挤奶。”也许正因为这样的不平衡,东马的各种固有印象就更深刻了。其实认识东马,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文学作品。可是东马的本土作家却告诉你,千万别相信张贵兴,他写的只是他想像中魔幻的东马,和现实无关。但文学写的本来就是一种意境,不需要为反映现实而服务,虽说脱离现实,但张贵兴的雨林,却比其他大部分人所写的更有意思,更令人心有戚戚焉。
苏其的情欲迷园
《我思念的长眠中的南国公主》可谓张贵兴在其雨林三部曲之后,又一具代表性的马华雨林书写。极少有小说会取这么一个冗长拗口的书名,可这却是全书最重要的一个意象。
南国与中国,野蛮与文明,情欲孳生在雨林边陲的繁盛草木中。小说分为两条线,一条在南洋,一条在台北。主角苏其的童年与家族,因为父亲苏还留台返马而建筑在南洋雨林边陲,而从台湾远嫁雨林的母亲,却在丈夫用金钱及狂野打造的肉欲之城中,汲汲营营修正占地辽阔而又格局复杂的花园。
来自台湾,曾在美国生活的春喜和春天姊妹,分裂而又同一的双胞胎在园中成就了苏其无法忘怀的少年爱恋,美丽的伊甸园,开展了少年的成长。母亲在园中烧了又种,种了又烧,汉字镕铸的伊甸园意像,在酒池肉林中形成了情欲的迷园,最后引动无限杀机。园中的达雅克人和“马来”虎,在汉字迷园中是威胁挑衅抑或是受难主体?故事中几乎没有交谈的父母之间的对立、仇恨,以及各自出轨的情欲对象──马共、原住民──都暗喻了殖民地错杂的历史。
南洋狂乱台北冷静
另一条故事线要等到苏其负笈台北,叙述中心才有了转向。如果单就行文策略来看,两条线的叙述风格,可看成是完全无关的两个故事。南洋故事的叙述语调带有强烈的魔幻色彩,台北故事却完全是个通俗爱情剧码。相较于苏其与春喜、春天的双胞胎掉包戏码,苏其与“可疑”的恋情叙述,实在过于清楚明晰,两人的关系也在肉体和精神之间恍惚流动。两段爱情在相比之下,过于写实的“可疑”,反倒显得虚幻,也注定了没有结果。
作者通过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策略及叙事情调,意图在摆荡两地的过程中穿梭:南洋自我的形塑,却又亟欲摆脱历史记忆,同时带有纯真之爱的过往,胶着在抛弃与眷恋中;相较于南洋、台北生活显得没有负担、执迷,可清醒的谈恋爱,也可以很清醒地不谈恋爱。
南洋与台北是狂乱与冷静、迷惑与清醒的两极,分别是作者关注与居住的地方,也是身体游离及精神认同的选择。
旅居台湾二十多年的张贵兴,虽放弃了国籍,但书写仍旧回望东马雨林深处,居于此而思于彼的离散心态,寄托在南国公主的意象上。这雨林深处的公主是否醒来?爱与等待,成就了离散马华作家的枷锁,却也成为了最深重的书写源头。
故事的地点发生在婆罗洲的一处雨林,一个华侨家族:谜样早夭的妹妹、失去女儿专注于迷宫花园的母亲、鬼才怪异的父亲、从台湾移民定居雨林的父亲死党、以及在其中参与并观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