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韦地：真医生假文青──看不清楚的时候

我描写动眼睛雷射手术的文章登出来以后，编辑大人将当天的专栏拍了张照，放上他的面子书。我看到之后，便跟他要了那张照片，也贴在自己的面子书上。结果很多人说，读了我的文章后觉得很可怕，都不敢动眼睛雷射手术了。

其实，术后发生了一些小波折，我一个星期后回去复诊时，眼科医生一检查我的左眼，便立刻问我有没有揉眼睛？我说，我印象中没有，他说我左眼的眼角膜有皱折，要我多用保湿的眼药膏，一个星期后再回来复诊。如果情况恶化的话，需要再动一次雷射手术矫正。

那当下，其实心理压力还满大，一直担心万一有什么后遗症，眼睛瞎了怎么办。

眼睛瞎了很麻烦，我唯一可以想到眼睛瞎了的好处是，日后有一天我和女友吵架时，可以理直气壮地大声对她说：

“我就是眼睛瞎了才会爱上妳！”

幸好隔一个星期回去复诊时，眼科医生说眼角膜的皱折已经消失，再过两个星期，即术后一个月复诊时，医生说一切正常，再也不用回去复诊了，只提醒我每天还是得多用保湿的眼药水。

于是，我算是正式地摘下了我的眼镜。

可以将世界看得很清楚的感觉是美好的，这世界还是同样的世界，但两只眼睛和四只眼睛，看她的角度却略有不同。睁开眼睛，便能看见一切细节，三百六十度广角，不再只是看得清楚框框内的中间，周围的视线却是一片模糊。

我开始意识到，我之前人生里发生过的许多事，其实都和我的视力及戴眼镜有关，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我没早在十年前就做这个手术。那些年投不进的球，那些年追不到的女生，原来可能都是因为我没戴眼镜，真的看不太清楚。

如果视力清楚，也许真能占到一个更好的位置。

生命开始少了些什么…

尽管如此，每天清晨睡醒时，我的双手仍会忍不住在床头寻找眼镜，直到我睁开眼，发现我不用戴眼镜，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而放眼看到硕果仅存的无框和黑框眼镜，想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戴上它们，仍不免有些感伤。

我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开始少了些什么，过后我才想起，少的是，自己看不清楚的时候。

曾在大雨滂沱的篮球比赛里，将眼镜脱了，交给坐在场边的同学，再回到场上，奋力奔跑，试着抢夺每一粒球，试着将球放进篮框里。

好像只有在看不清楚的时候，更能奋不顾身去追求那些自己想要做的，不管最终有没有得到、赢了还是输了。

而没戴眼镜，不尽然都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前几天，护士和我聊天──

护士：医生，有一件事，你从前戴眼镜时我没发现，你现在没戴眼镜，我发现了。

我：哦？什么事？（该不会是发现我很帅之类的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护士：你的眼睛真的真的很小耶……

我：……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