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琲鈞：阿貝廚房——我的麵糰 和高瘦男人

我在吹著涼風颼颼的季節風裡搓麵團。

這已是接近打烊的深夜。曾在我廚房前徘徊，甚至胡鬧的夜貓子，該醉的已經醉倒了；該走的也已經走完了。漸深的黑夜，也讓曾經滿座的停車場騰出了不少停車空間。在這樣安寧的氛圍裡，我專心地只想盡快將麵團搓勻。因為我知道，這風雖說不大，但若是我像平時那樣悠哉閒哉地進行這工作的話，持續不斷的風可能會吹乾在我的麵團。因為過干或過濕的麵團，都會影響它們給人的口感。

被我調配好乾濕度的麵團，偶爾會在我手心下翻滾時，因為力度問題而呈現出裂痕來表示抗議。好不容易將麵團搓勻，就在我為它包裹上保鮮紙，正要將它放入冰箱醒上一夜時，轉過身就看到在離我餐檯兩米之外，站著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

這個男人雙手插腰，眼睛定定看著我在廚房屋簷上掛著的，隨風飄蕩的布條。而我因為驚嚇過度，雙手捧著包裹好的麵團，也兩眼定定看著他。

風真的很大，也很涼。他的五官在隨風飄揚的長髮后，忽隱忽現。餐檯上的油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被吹滅了。良久之後，他的視線才從布條移向我。他站在原地問我：“你懷裡抱著的是什麼東西？”

“哦，先生。這是我親自為明天搓的意大利手工麵團。這裡賣的意大利面和披薩都是手工製作。你要嘗我的手工面嗎？它的味道可是很有嚼勁，很好吃的。”這幾句話因為每天被我重複不下五次，所以已經變成我類似順口溜的廣告語。說完後，我又用很職業性的討好眼神看他。但，我依然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因為風繼續將他那頭長髮吹得飄蕩不停。

“Ok，給我一盤Amatriciana吧！”那男子說。

我老實告訴他，我不敢賣這道爭議性十分強的著名意面，因為它在原料上十分講究。依照傳統做法，它必須以通心粉和豬的面頰煙燻肉煮成。很多人以普通意大利面代替空心粉，和以豬的煙熏五花肉來代替它的面頰肉，都被狗血淋頭地罵說，破壞了這道菜原該有的特色。在這個連一根豬毛也不能出現的區域裡，我豈敢嘗試以另一種肉類，代替豬面頰肉來呈現這道意大利名菜？

“哦，這裡除了吃不到豬肉外，還有什麼肉類吃不到呢？”那男子問這問題時，我隱約看見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仿佛在笑。

“這區除了豬肉之外，什麼肉都能吃。”我正經八百地回答。

聽我這麼說了之後，男子走近我的餐檯。當他走到餐檯前，示意我靠近。他壓低聲音跟我說：“我發覺你的面頰挺有肉的。感覺用來煮我所喜歡的Amatriciana，一定很好吃。”

說罷，他就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我抱著麵團，瞪著他的背影愣在那裡。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我暗罵了一句“見鬼”。接著，我聽見空氣中傳來他最後的話語。他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