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姵伊:驶过印象──风火轮
这四年在台马两地来回往返,收拾行李时更干净利索,但还是会犹豫不决。要带哪些随身物品回家,分不清楚一本书到底在这头或那头。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对应距离的挤压,需要快速的切换。人说狡兔三窟,我便是那个兔子,不太狡猾反而常丢三落四。泳镜忘了带回台湾、想读的书不在身边,连一件衣服到底在家还是在宿舍都不记得。还是乖乖把所有东西整理一遍,宿舍的、家里的,一再刷新记忆的墙。而这面墙,总给我惊喜,总是将那个名为时间的空间一再缩减,日子轻轻走过了。
我不擅长整理和丢弃,所以留着很多小物件。不舍得丢,又不清楚自己到底留下了什么。等到要挪出空位,太多物品堆积时,才一一检视。各个抽屉拉开看了一遍,恍然想起留下此物的原因,还是没腾出什么位子,只不过将桌面整理得好看得体。害怕自己后悔,万一以后会用到,但要找时却遍寻不获。这样的收纳,多情又优柔寡断,完全不及格。
17岁以前是比较实体的(那时候网络和电脑才刚普及),比如光碟、剪报,这些都可留下。我的衣服并不多,不花多少时间就可清点完毕归位。整理一来不及剪贴的旧报纸,有几篇是朋友的作品,余下的是自己的。
我坐在散乱一地的书堆中看得入神。留下的报纸文章有的是特辑,或是我喜欢的作者。开始写作以前,我已收集剪报,把喜欢的文章剪下,贴在簿子里。这本簿子很特别,是母亲早年用来记录剪裁布料尺寸的簿子,剩下没用完的。长版型,A4规格再长两公分,内页蓝色单线(已稍稍泛黄),封面和背面一样是红色印花。那时我觉得不好看,买礼物纸重新包好,变成自己的剪贴簿。重看这些剪报,忽然发现那些陌生的作者名字,如今好几个都有一面之缘,或是在创作的路上有过深刻的交谈——想来真不可思议。
抽屉里的过去,一格格爬梳,像一本书隔了好几年再看,又有不同的理解了。留下的物品一定越来越少,因为每一次整理都会学着定义“过期”这回事。应该说“失效”,因为它们都是过期的物件,部分因为随着时间的转移变得更可贵。我也会找到一些物品,不记得当初将它留下的原因。
张爱玲在《对照记》的第一篇写说她搬家次数太多了,“越怕丢的东西越是要丢”。我不是那样荡气回肠的人。所以在台湾搬过三次宿舍,三次都非常痛苦。一来是书本太多,二来就是小物件。可能后者的“过期”对我而言,有着一点迷人之处,可让时间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