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韋材：城人五味── 肢體型

我絕對不是肢體型。從小到老，都不是，也無法是。

有時也挺感遺憾的。小時見人學恰恰，不就四步嘛，同學5分鐘就畢業，現在年屆花甲了，半世人學四步舞，仍然只會前前後後，一來個轉身就陣腳大亂。

那種屬於肢體型的人，對自己肢體的感悟力特別強。他們只要一站在台上，無論是動作輸出的幅度與方向，往往如有神助般準確。我常把這些人看成與大衛考柏菲同個等級，簡直就是魔術，他們絕對不會發生屁股或肩膀向著觀眾的尷尬。無論是舞蹈員、演員、模特兒到足球啦啦隊，這些人彷彿時時刻刻都很清楚知道自己行為動作的視覺效果。

我連坐都坐不好，簡直拍馬追不上。

最讓自己大受挫折，就是最近排戲的事。十餘年來沒在戲曲舞台上聽鑼鼓走圓台，鑼鼓一響起來就尿急，緊張到連幾時邁開第一步腳都忘了。指導老師整天氣急敗壞地喊“左腳左腳右手右手”，原來連左右都分不出了。

她望著我啼笑皆非說：“記住，這是廣東大戲，你是老生，手不過肩，所有手部動作在身前保持半圓的範圍。”或許你聽了能有所感悟，我聽了也會很乖地連連練習數遍，但依然是在指手劃腳。

怎麼記住啊？手是手，腳是腳，手腳距離那麼遙遠，要怎樣配合呢？我是沒可能記住任何步法的。

《尤利西斯》、《濕婆主義》，甚至《核電子學》，都沒問題。但是，“你快步鑼鼓出到台前唱完第一段，就向左邊移開四步，等他們把虎頭鍘搬出來，你就做一輪老生功架，並同時注意燈光有沒有照在你臉上”，這就很難。

不久前去看國際舞蹈大賽，一場場探戈、倫巴、卡立蘇、華爾茲，一對對在燈光裡千變萬化的活雕塑，其美妙絕倫，讓我懷疑這些是不是真的活人。一個身體裡面有骨頭的人類，如何能在變化瞬間，如此控制自己每個動作姿勢及每一塊肌肉呢？

你是說，人的腦部真有這個功能麼？我很難相信呀！那為何我的腦只能拿來裝東西和想點子？有時只要爐子上用了兩隻鑊，而兩隻鑊裡都正在炒菜的話，一要快，一要慢，那我在廚房就會上演六國大封相。

幸好命運註定我寫作，手指能動，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