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任職國際人道救援組織)
人龍長長、長長的,卻是靜靜、靜靜的。自發地,耐心地,井然有序地,延綿數公里之長。這是我有生以來排過最長的隊伍,但是,甘之如飴。
天色漸沉……
在我前面是只身前來的婦女。這位女士體形嬌小,走起路來一晃一晃,顯然腳部有點缺陷,好像隨時會跌倒。但她並沒有要利用特殊通道的意思,由始至終,隨著人龍緩緩寸進,等候足足三個小時,只為進入新加坡國會大廈,向建國總理李光耀先生致意。
隊伍裡有老有少,有華巫印,有白領階級,有市井之徒。有人帶著鮮花,有人低頭看手機,有人三五成群聊天,有人邊排隊邊捧著飯盒吃……
沒有人鼓噪,沒有人埋怨。
工作人員向公眾微笑示意,交通警察護送大隊過馬路。人龍走過的許多地點,有人派發免費礦泉水,有人奉送健康優格,有人提供暖胃熱湯,有人捧著紙箱充當活動垃圾桶方便公眾……出錢出力,舉目卻不見任何贊助商家的標誌,如此不願留名的善舉,叫人倍感貼心。
統統都不過是想做點什麼吧!用各種方式,表達心中敬意,說聲謝謝。費時費力,在所不計。此情此景,必將載入史冊。
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如此這般凝聚群眾,攜手走過艱辛,創造奇跡?是什麼樣的人物,在辭世之時,會觸動人心最柔軟的部分,讓舉國同聲一哭?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因李先生而受惠、而扭轉命運的,何止是幾代的新加坡人?還包括無數的馬來西亞人。
當年統考結束,儘管手握漂亮成績單,在國內尋尋覓覓,竟是無處可去。終于,是新加坡大學和政府,本著唯才是用的宗旨,奉上學額兼學費津貼,連生活費也備好,供我深造。那像是一把大剪,將困著我的無形牢籠一下剪開,從此長空任鳥飛。
當然,你可以說新加坡自有其利益考量。然而,是他們在關鍵時刻打開大門,還給予我一雙翅膀,教懂我如何飛翔,其余的,是我自己的選擇。
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聽其言,觀其行,心悅誠服。“偉人”二字,李先生受得起有余。
等候三小時,終于踏進國會大廈停柩處,許多人默默流淚,或鞠躬,或揮手,或合十。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李先生靈前一鞠躬,眼淚不期然流下,為李先生,為馬來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