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揚:駛過印象──在水一方 | 中國報 China Press

黃子揚:駛過印象──在水一方

1993年生,森美蘭汝來人,現就讀博特拉大學外文系。曾獲懷恩文學獎、嘉應散文獎等,相信生命經歷沉澱后,沁出的文字最馨香。

伊,落日未盡,三月的書房便已亮起了燈。我經常從那樣的午寐醒來,頭上只有不停轉動的風扇,恍如錯置宇宙黑洞般(就這樣,就這樣回不去了嗎?)直到捻亮桌燈,一室才漸漸有了生氣。空無一人的宿舍房間,只有我的寂寞無限拉長。



我不是沒有想起你的,伊。我的書桌貼了好幾張明信片,余光中、鄭愁予、楊牧。我經常穿越在島嶼寫作的他們,窺見你在海的另一端,暗自神傷。你總是留給我一張面海的背影,潮起潮落,海水漫過你的赤腳。你無聲的背影,仿佛永恆的十八歲,你勇敢追逐夢想的那年。

好像自那年起,我們再也不會長大了。

三月陰晴不定,才剛抱怨陽光燥熱,從課室走出便下起了雨,由遠至近。我沒有帶傘的習慣,常常獨自坐在cafe讀書或寫字,讓雨無聲淹沒自己。就快步入大三了,伊,日子卻將我們篩得只剩自己。一個人的午後咖啡,一個人的晚餐,一個人的圖書館,也不覺孤獨。更深的孤獨,往往是無法融入這個世界。



於是努力逃離這個世界,叛逆,頑固,執拗,摔個痛哭流涕以後驚覺,所謂的逃離,根本無法以現實世界的距離單位測量。

(飛越三千公里,我仍無法抵達你。)

伊,你知道嗎,我曾經也那樣地勇敢,想要跨過這片海。

即使如今只能在明信片上旅行,我卻撿拾了更多美麗的風景。時間成就了一切,於是好壞都開了花。當我們站在二十二歲的渡口,只能張手迎接,陽光或風浪。

你說徒勞的一段路,終究撲了空。其實並沒有,伊。我們仍守著青春的最後一組籌碼,那些我們以為的虛擲,都一張一張鋪成了道路。是道路而不是賭局,我們只是繞遠了。我相信(且不是悲觀的),我們只能一直在路上,永遠都無法抵達。

最美的,終究是沿途。

回到三月。

三月的雨折射出你的背影。在熬過活動忙碌、日日拖曳一副疲憊身軀回房的學期第五周,我仍習慣只開桌燈,只是火車不再駛過窗前,將我帶到遠方。我終於活在此刻,腳踏實地,去感受原地的美好。桌上一貫是列隊的書本,它們偶爾列陣,偶爾頹坦,其實都是日子的寫照。過於光亮,過於喧囂,只會引來水蟻成群,而日子終究調至適中的亮度。

我仍會給遙遠的你寄明信片,我仍相信,那些我們獨自默默撐過的夜,終有一天會開花。在各自迥異的世界,開成絢爛奪目的花。我只能在此岸遙遙張望,而你終究在水一方,即使一水已成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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