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背包走天涯 阿根廷一道河谷夏日风情 | 中国报 China Press

西游记.背包走天涯 阿根廷一道河谷夏日风情

特约:吴韦材



新加坡作家,80年代初背包环球旅行后开始专业写作,著作二十余册,其中《背包走天涯》系列最受欢迎。1997年南极之旅后,赴北京电影学院进修电影导演专业。现从事旅游带团、乐活指导、写作。
(隔周刊出)
其实,它只是一道寻常河谷,就在阿根廷卡拉珐德(El Calafate)青年宿舍的后面。

夏天那么安静有点怪,但平日在宿舍晾衣服,倒是能听到一阵很爽朗的流水声传过来。偶尔望去,河边有时会有一两匹不知谁家的马,在那里专心地吃草……

从布宜诺斯艾利斯下来,我就把卡拉珐德这小镇当作驻站,然后才分别往各处。因为在宿舍住得久,有日清晨,舍监费门先生说:“从我们宿舍后面一直走去,就有一处少人去的好地方,我画个地图给你,带点水粮,七小时估计就能来回。”



当时天色其实也不见得好,南寒带夏天,气候变幻无常,也很难说。

看看钟,才凌晨五点半,窗外不亮也不暗的白夜光线,教我定不下心。其实,我已做好早餐,费门先生见我犹豫不决,说:“保证11点之前太阳就会露脸,去吧!”

费门先生是前辈,当然信他。带上足够的水、鸡蛋三文治、一盒饼干、三块巧克力,决定出发。

但是,我应该先把这地方背景说清楚。美景固然要欣赏,先了解地理环境,就更有现场感。

世界最长山脉安第斯

介绍这个美丽河谷之前,得先向大家介绍一座极不寻常的伟大山脉。

安第斯山脉(Andes)雄壮辽阔,真的是万里延绵。多少亿万年前,它就已经靠在南美洲西岸,气势磅礡地由北部顶端的热带,一直下到南尖端的南寒带,它更越过麦哲伦海峡,与南极洲的南极半岛遥遥相对。也因此,世界最长山脉之冠,当之无愧。

被安第斯山脉贯穿的国家有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巴西、玻利维亚、智利和阿根廷。别意外,假如你到南美国家旅游,天天都会听到它的名字,孕育过至少两个古老神秘的南美洲文明。

它也是至今人类所能抵达最远的太空,望回来时唯一认得出的地形。它更直接影响了太平洋海流和气流,也就间接影响了全球气候。

它比大家熟悉的喜马拉雅山脉,长出至少五倍。

它实在太大了,跨过不少国家,因此,你常会听到“在哥伦比亚的安第斯”、“在秘鲁的安第斯”或“阿根廷的安第斯”。现在要介绍的,正是延绵到阿根廷的安第斯山脉。

就算只是阿根廷境内的安第斯山脉,那也够长的了,它由南温带,直下南寒带。

没人要来这恶土

当安第斯山脉下到阿根廷南部时,阻挡了太平洋海流带来的雨量,因而形成一大片地势严峻,但气候异常干燥的雨影区。就算当年西班牙探险队初次坐船经过时,只见处处冷冽寒风,岸上荒凉贫瘠,并没把这片恶土看在眼里。

这里实在辽阔而贫瘠,只在盛夏才能出现一层薄薄生机。虽然纬度上还不算为冻土带,但它条件恶劣,早就背上“阿根廷的西伯利亚”恶名。

这片恶土地,当时还被西班牙人发现有奇大脚板的印地安土著,更引用了一个神话怪物Patagon,给它取名,称为“帕塔哥尼亚(Patagonia)”。几百年来,这片土地一直都在这屈辱的名字下自己呼吸。

说真的,除了夏天还能牧羊,连种植基本农作物都成问题。

直至近年交通稍微进步了,才渐渐稍有人迹,加上有人把它美丽一面介绍出来,美丽的冰山、冰河、水湖……才逐渐得到人们好感。

如今,整片广阔的高原主要仍是牧羊区,而山脉上所有美丽景区,都已被归划为珍贵的国家公园保护区了。

我所住的小镇卡拉珐德,算是位处这片恶土的最南端。整个小镇不过4000居民,只有一条柏油公路,尚无镇内巴士服务,全镇只有三名警察轮班、两间超级市场,一切货品供应全靠外地输送。

生活虽有不便,但或许就是缘分,这片辽阔大地上的山川日月,打从第一眼开始,就给我非常真实又友善的感觉。

盛夏河谷织锦般华丽

地球的气候,本身就是个大神秘。这里的冬天由五月到九月,全范围遭冰雪覆蓋达半年,但一到了11月,冰融化了,地上处处就冒出不可思议的蓬勃生机。

夏天一到,马儿生下小马,人们剪下整个冬天长密的羊毛。安第斯山脉特有的大灰野兔,漫山遍野乱乱跑。还有总是一双一对恩爱非常的高地野鹅,比翼双飞。还有巨大的苍鹰,扫描天空。

这样的河谷,叫人心里难耐,一定要把歌大大声地唱出来。

路不难走,沿途有方向及里数的标示。河谷上处处飞着体积非常细小,但颜色极鲜艳的蝴蝶,它们停在濡湿的河石上喝水。夏天就只那么一刹那,生命虽短,但要灿烂,一喝完水,就得赶去周旋花间。

当然,有花。不仅有,是到处都是。而且连花朵,也会争地盘。

在河水濡湿的冻土沼泽上,是喜欢潮湿的蒲公英。蒲公英是最会旅行的花,足迹遍及全世界,只要有风,它们就会到处去占领属地。

极为干燥的泥土上,是新认识的朋友,一丛丛的藜花。严格说来,能在这冻土上生存的花,其实都只是些草本植物。但草也有开花的权利呀,所以都开了,藜花东一堆、西一丛,聪明地与附近褐黄的山色配搭,一遇上风,就立刻起舞,也抢去不少景致。

藓类花朵也来争艳

再看仔细些,其实就连那些只属低等植物的藓类,这时也趁机开花。但藓类毕竟矮小,往往只得几公分高,无法与招展摇摆的蒲公英及藜花相比。它们便改变战略,作地毯式进攻,索性水平发展,河谷边只要有空地,它们就四面八方伸展自己的颜色。拍摄这些苔藓类花朵,要整个人几乎躺在地上,而躺下身子,我才真正嗅到这片大地的夏天气味,是一股新鲜的药草味。

还有种小白花Rocky Snow,矮矮扁扁,它们匍伏在地上,东一团,西一团,乍眼望去像大地正在写诗,却又心烦意乱,丢得满地一团团白纸。

虽然对许多冻土植物都不熟悉,但我却能感受生命的神奇强韧。在悄然的河谷,与世无争地自我灿烂,我就喜欢这个性。

原定的时间表很快就打乱了,沿途为拍摄这些花草,就磨掉不少时间。但感觉良好,这是我自然生态拍摄最舒服的一次。

崇拜自然肯定有道理

三文治是比利时舍友离开时,剩下的面包与鸡蛋做的。没乳酪,只涂层薄薄牛油,但就因风景好,心情好,味道就好。

其实一到南美洲,我就接触到安第斯山脉了。先在秘鲁部分的古老河谷里,相貌是印伽古国首都库斯科。然后,它躲入幽深的密林,化身为马丘比丘神秘能量迷城。之后,它又蔓延到东边纳斯卡沙漠边缘,俯瞰至今人类无法解释的巨型沙漠线条。这座山脉,给我的实在太多了。

但我从没想过能像现在这般,单独与它相对——就站在其中一道美丽河谷里。

接近正午,我已爬到三百多公尺的高地上。

这时,我背着安第斯山脉的巨大影子,来个极目远望。身边,是个美丽而地形险峻的河床冲积悬崖。我能看到卡拉珐德小镇,远远留在谷底。这时,四周无边空旷,我深切体会到自己体内,真正有着一个热烈活着的生命,这感觉好到想要放声大喊!人类祖先对天地都会自然产生崇拜,这肯定有道理。

独拥河谷感觉生命

人对自然感觉亲切,或许就是这样由恒古流传下来的。但能有这心情也真是太幸运了,方圆几十公里内,竟然就我一人独自拥有这片广阔美景。

我的狂野想头也终于发作。要快,要快,要快快跑回谷底下去,而且要到小河边,要选一片人间净土。

盛夏的河边,许多小树已长得亭亭玉立,开始垂著一小片一小片嫩绿色树阴。树阴之下,空气清新阴凉,树色映在清澈河面上,条影明亮,更是撩人。

光滑的乱石,被河水湿了,像镀上水银。我快快找到河边一个美丽转角,开天辟地,也不管河水多冷,脱光身上衣服,就走进河水里去。

幸好,我没跳进去。山上溶雪流下的河水,假如整个人跳进去,最多只要三分钟就变冰棍。但我也不罢休,既然不能洗澡,那么天体泡脚,一边用小毛巾沾水擦身,感觉也挺好的。

因为小小悬崖挡着,感觉并不太冷。四处无人,时间回到最原始状态,一分、一秒,都是好时光。

一直呆到傍晚,才开始循着原路回去,没想到河谷的风景,原来已经与早上完全不同了。受南极白夜影响,原来傍晚五六点才是阳光真正灿烂时刻,所有贪图温暖的花,都在地上迎风摇摆,发亮发光。

回到宿舍,费门先生目光疑惑:“你去一整天,访问一个山谷要10小时?”

我笑说:“我和这河谷真正接触……那……确实需要点时间。”

“什么?”

“没什么,”我心里十分舒服。“费门先生,明天天气会好么?”

“还要去?”

“好感觉,一次不够。”我说。

都入夜九点半了,窗外,在南极盛夏里的安第斯山脉,亮堂堂,还没打算要暗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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