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姨

文／雅蒙

為什麼生母現在一說「那個妖怪」，莫達就明白她是指蓮姨？因為莫達與蓮姨生活不久后，就明白她不是真正的女人，儘管人家當面會稱呼她為蓮姐，但背后有時會說「那個人妖亞蓮呀！」為了人家叫蓮姨人妖，他還與一名小販打架，把對方揍得鼻青眼腫……

“什麼……這個妖怪沒有告訴你？”

莫達望著說話的這位中年女人，是他相隔18年后第一次重逢的母親林玉珍。雖然隔了這麼久，但今天莫達見到母親時，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他最后一次見到生母時自己8歲，母親才28歲，現在母親46歲了，不再年輕，但他還是依稀記得母親的容貌，況且他一直保存著母親與父親莫有成當年的結婚照片。

母親當年離家出走時，莫達才8歲，半大不小的年紀，凡事知一點不知一點。莫達聽鄰居的議論明白母親離家，是因為她已經沒有丈夫，父親早在他4歲時就先離家出走。莫達聽人說父親莫有成是神秘失蹤，但據說母親並不是偷偷出走，她預先告訴婆婆。婆婆明白阻攔不了已經在外面有對象的媳婦，明確表明：“只要你留下我的乖孫阿達，你要走就走，我不難為你。”

媽媽不會回來了

莫達還記得當時8歲的自己，問過婆婆幾次：媽媽去哪裡了？后來仿彿明白媽媽不會回來了，也不再問。他回想往事，覺得自己當年也沒有太難過或遺憾，主要是他一直由婆婆帶在身邊，由婆婆一手照顧，晚上連睡覺也是跟著婆婆。

莫達對父親莫有成則完全沒有印象，這不奇怪，父親離家出走時，他還不到4歲。他記得在媽媽離開不久后，他問過婆婆：“你知道爸爸在什麼地方嗎？”婆婆沉默一會，點頭說：“我知道。”他再問：“那媽媽知道我爸爸在什麼地方嗎？”婆婆再點頭說：“她當然知道。”他好奇問：“那你們為什麼不找爸爸回來？”婆婆沒有回答了，只說：“小孩子別東問西問的，長大了我再告訴你。”但是，婆婆在他10歲時突然去世了……

相隔18年后與母親重逢，莫達很想知道父親在哪裡？到底他與母親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莫達沒有想到母親的反應這樣激動，然后吃驚的表情變成了鄙夷，以輕蔑的語氣再重複：“這個妖怪沒有告訴你？”

莫達生氣了，他完全明白母親口中的妖怪是指誰──李蓮亞姨，他稱呼她為蓮姨。

莫達10歲時婆婆突然去世，他不僅傷心，更是彷徨害怕，他沒有一個親人了。母親雖然在世，但她已經改嫁並且與新丈夫跳飛機出國。莫達聽到鄰居商量：是不是要把他送到孤兒院？長大成人后，莫達偶然還會做惡夢：自己身在一片黑暗的孤兒院。有時他想：如果當時真的被送入孤兒院，際遇是不是與現在完全不同？現在雖然也是打工仔，好歹都是一名收入不錯的新入行建築師，如果當年進入孤兒院，就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了……

莫達記得，就在鄰居安排福利部的人來接自己走的前一天，生命中的救星蓮姨，風姿綽約蓮步姍姍出現了。她溫婉地說：“我來帶你走，我是你父母的好朋友。”莫達相信，因為她出示了父母抱著自己還是嬰兒的照片。況且，那時已經有很多鄰居小朋友恐嚇他，孤兒院是如何的恐怖，只要不被送入孤兒院，他願意到任何地方。

生氣人家輕蔑蓮姨

為什麼生母現在一說“那個妖怪”，莫達就明白她是指蓮姨？因為莫達與蓮姨生活不久后，就明白她不是真正的女人，儘管人家當面會稱呼她為蓮姐，但背后有時會說“那個人妖亞蓮呀！”

莫達在17歲那年，已經長成一個高大的青少年，為了人家叫蓮姨人妖，他還與一名小販打架，把對方揍得鼻青眼腫。他是生氣人家輕蔑蓮姨為人妖。他與蓮姨生活在龍蛇混雜地區，周圍是有不少男扮女裝被人稱為人妖的中性人，在紅燈區與黑暗的小巷操皮肉生涯賺錢。年輕的莫達認為，蓮姨雖然是男扮女裝，但她並沒有出賣身體，她是一名自食其力賣椰漿飯與炒米粉的小販，她絕對不是人妖。李蓮心裡暗自高興莫達處處維護自己，但也開導他：“嘴在人家身上，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又沒少掉一根頭髮。”

高中畢業后，李蓮還認真地建議：“我想你不如搬到外面住吧，吃飯可以回來，這樣人家不會笑你。”他滿不在乎地說：“是你自己說的，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愛怎麼說我又沒少掉一根頭髮。”又取笑蓮姨：“是不是我妨礙你帶男人回來呀？那我更不能走，免得你被人家騙或給人家欺負。”蓮姨笑著啐他：“沒大沒小，白養你了。”

莫達認為面貌姣好的蓮姨，即使以女性的標準來說，也是一個相當美麗的女人。時不時有一些麻甩佬向她獻慇勤，莫達也管不到這些。他明白蓮姨當本身是女性，蓮姨一次感慨地說：“就是因為認為自己應該是女人，所以才不想當男人。”

直到去年，因為離工作的地方太遠，而且為了方便與女朋友親熱，他才搬出去，但他還是不時回去探望蓮姨，吃她專為他煮的美味菜餚。他帶女朋友一起回來，他心裡認為如果這名女子不能接受蓮姨，那就與自己無緣。他向女友說：“蓮姨是養大我，供我讀書到大學的恩人。”

莫達是在大一那年，開始于清明節回家鄉掃墓祭拜婆婆。曾經有好奇的人問他與死者是什麼關係，他說了。就是不久前的清明節，他回家鄉掃墓時，墳場管理人交給他一封信：“一個女人托我交給你的。”他吃驚且好奇，看了信才知道生母林玉珍想見自己。

莫達心裡是有點生氣生母這麼多年不理自己的死活，現在聽到母親這樣地輕蔑恩人蓮姨，他更生氣了。但母親接下來的話叫莫達更吃驚：“那個妖怪沒有告訴你，他就是你的父親莫有成。”

莫達憤怒了！他敬愛蓮姨是一回事，但自己的生父是一名“人妖”，則又是另一回事。他看到生母幸災樂禍的表情，更憤怒。相隔18年的母子重逢，不歡而散。

莫達逕直去找蓮姨質問：“如果你是我的父親，為什麼一直瞞騙我？”李蓮平靜地回答：“因為我不是你的父親。”莫達驚訝，雖然剛才他生氣生母，但他心裡明白她說的是真話。李蓮微笑：“現在不是有什麼基因檢查嗎？你去找醫生，我們一起去檢驗。我們要弄明白這件事，不然你一輩子疑神疑鬼。”

蓮姨真的不是生父

檢驗結果令莫達吃驚，蓮姨真的不是他的生父。他如釋重負又慚愧，但他真的很難面對一名身穿女裝的父親。他問：“我的生父是怎麼樣的男人？你知道嗎？”蓮姨微笑：“哦，你不必擔心，他是個百分百的男子漢，你就像他。”莫達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林玉珍是我的生母，那我的生父是誰？是她與他相好生下我嗎？但她顯然不知道我是另一個男人的兒子。”蓮姨微笑：“她是不知道，因為我讓她吃了藥，讓她熟睡不省人事，讓另一個男人代替我進行傳宗接代的事，他還真行，一次就讓林玉珍懷孕有了你。”

莫達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蓮姨苦笑：“因為媽媽渴望要一個孫子。”莫達想起了婆婆，傷感地說：“但你欺騙了婆婆，我不是真正莫家的子孫。”蓮姨認真地說：“胡說，你是真正的莫家子孫，你的生父是我一位堂弟。我付了二百元給他，他那時20歲血氣方剛還沒有結婚，十分樂意呢！”

莫達啼笑皆非，他聽到蓮姨問：“如果你想找你的生父，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但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找尋不能算是父親的生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