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鄭澤相
今天的孩子,對CD這個載體見慣不怪吧?已開始步入死亡的音樂工業,經歷了19世紀錄音的發明,從用蠟作為載體來保存聲音開始,一直到黑膠唱片,匣式八音軌錄音帶,到卡帶、CD、Mini Disc一直到Mp3、iPod等,一百多年過去了。單單在我的人生中,就見證了整個工業的高潮和衰亡,從卡帶到iPod,現在連Ipod都停產了。常讀到董橋書中,對那逝去人事物的淡淡哀傷,我是明白的。他哀歎的是,英國典雅的藏書票,我哀歎的是,我曾那麼著迷的CD。
我的音樂啟蒙,除了在非常小,小到不曾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上興趣缺缺的鋼琴課——其實是從初中開始的。當時堂哥給了我一卷卡帶,還記得是巫啟賢的創作集,開啟了我聽音樂的興趣。晚上睡前,都會播著這卡帶,一首首聽下去,一直到睡著了。
有時不那麼快睡著,還得起來換面聽第二面;隔壁房間的婆婆常投訴,說太吵了她無法入睡。後來少年初嘗愁滋味,四處尋找當時流行的偶像歌手創作歌手來聽。家裡零用錢不會給得太多,買一卷卡帶得存十多天,不吃午餐才買得起。一些精明刁鑽的商家,提供錄製精選集卡帶的服務,只要在張紙上寫好你心頭好的曲子,大約一卷70分鐘的卡帶,可收集15首歌,交給他們,第二天就可以去交上10塊錢,享受你個人的精選集。合法與否?當時沒多想,就是便宜又抵吃嘛!
不過,當開始有了點品味之後,就看不上這種精選集了,畢竟Cheap嘛!是忠實樂迷的話,當然得買正版卡帶!沒有了印刷精美的歌詞小冊子怎麼行!不過,有些設計得令人懊惱的小冊子,不小心折得不好的話,就被卡帶外盒為了定位卡帶的那兩個尖柱穿洞了。
CD淪落成三輪車尾反光鏡
第一次看到百貨公司裡鎖在玻璃櫃檯後的CD時,感到震驚的是,這麼貴的東西,竟然也有人買!那時候,CD是40令吉一張,那是1令吉50仙吃一碗雲吞麵的時代啊!不過在音樂毒癮上身後,打了一份假期工,終於在新加坡買了人生第一張CD——那是西村由紀江的精選集,真是美得冒泡呀!手微微顫抖,將CD從盤子上拿出來,看著唱片盤上隨著光線反射改變的顏色,密不透隙的銀色表面,心中恭敬,忍不住湧起:這是高科技呀!
買了這張唱片也有問題,因為家裡沒有高科技的鐳射唱機!還是得央求老媽買,求了至少半年才買了一部高科技鐳射唱機,而且是那種入門型。它不是我夢寐以求那種CD承托盤靜靜彈出來,酷到不行,而是唱機在上開蓋式的迷你組合。這個迷你組合,可是陪我度過了許多美麗時光,在這個嚴格來說並不美聲的喇叭當中播出來的音樂,可說影響了我人生的走向。
Pavarotti在意大利古城的現場演出錄音,我可以一首首跟著唱;Charlie Haden and the Quartet West那張Now’s the Time專輯,從封面到封底我是一字不漏讀個清楚;Stan Getz在Jazz Samba裡面那首Doralice的Solo,我可以在腦海裡想像遨游;Rachmaninov 2nd Piano Concerto(Jeno Jando鋼琴)從頭到尾可以跟著哼;The Beatles的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每首歌曲的排列,一直到最後寂靜後,再冒起的開玩笑似的實驗性作品,我都熟透了!
音樂可說是我那些年的精神寄托,雖然我並沒有被虐待,在學校也沒人欺負我,更加沒有躲在櫥櫃裡的頹喪。困在自己的房間裡聽著音樂看著書,想像力還是飛翔在小鎮外的世界——那些唱片裡描繪的世界,那些穿著厚呢大衣冷得口冒煙,拿著樂器走在街上,帝國大廈傲視天下,那些黑白的,樂聲悠揚的,心情自由的世界。
那時候,已經開始聽聞CD原來也可以用電腦軟件拷貝,價錢低廉。可是對我來說,喜歡一張唱片,絕對不能容忍這唱片竟然沒有外套冊子,沒有美麗的設計印刷在唱盤上!不過,CD開始氾濫在市場上,曾是我覺得高科技的發明,美麗的銀色唱片,竟淪落到被用在三輪車尾做反光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