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歷史脫軌，不再真實

希臘的倒債，接下來的公投，徹底“解構了”，我對余光中詩句“星空非常希臘”的美感聯想。我不能不相信卡內提（Canetti）在《人的領域》（The Human Province）的看法：“在某個時間點，歷史就不再真實。”

這與美裔日本學者福山在冷戰結束提的“歷史終結論”，從內到外的意義都不同。1981年的諾貝爾獎得主：卡內提對群眾的力量瞭解深刻，讀他的《人群與權力》（Crowds and Powers）最能體會。希臘公投以61%的優勢，宣示人民：不樽節，拒管制，脫歐盟。卡內提說：一種物體（在這兒是金融）便會突然出現，遺棄實體的“脫離加速”（escape velocity）的力量會加速加強。

美國、日本、歐洲的所謂“量化寬鬆”（QE），是經濟以加速度飛離實體的具體表現。每個月印鈔購買700億美元的國債，製造熱錢，拉抬股市，拯救經濟的策略近乎兒戲。所有經濟學家都懂印鈔救市是飲鳩止渴，歷史來到這個節骨眼即不再真實。希臘脫離歐元區，銀行停止操作，一個發達國家要回到物物交換的原始交易？卡內提的“歷史不再真實”，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稱為“解放”，後者進一步指出：沒有任何歷史可以抗拒事物發展的離心力。性的解放、教育的促銷、文化商品化都是社會價值離心（centrifugal）的結果。

把樸實勤奮人口逼向臨界

天才型的布希亞用科學角度看這些變化，所有的事物其原子都在繞著“指陳軌道”（an orbit of signification）在轉，由於某種外來衝擊，或事物本身的重量加劇（希臘除了6月底16億歐元的債務到期，7月與8月還有兩條數目更大也更沉重的債約到期），所有指義原子在6月30日，被一個具備震撼力的公投打散，全部脫軌。

2008年的房貸危機爆發，世界經濟已在跳off-bit cha cha, 一直在蘊蓄動能要“解放”（布希亞）了，或乾脆脫軌（卡內提）飛到太空去。

1MDB的脫軌情況近日愈來愈明顯，外力與它本身的重量讓它的原粒子飛散，遍佈在媒體與更具批判性的輿論。布希亞有一個這樣的理論，當歷史碰上“沉默的大眾”（the silent majority ），它就慢下來。沉默的大眾活在慣性裡，任何人都可從漁村、甘榜、新村村民……感覺出它們與城市人口的差別。他們口裡儘管恁多埋怨，心裡卻早已認命。GST一石驚層浪，把這群樸實勤奮的人口逼向臨界。他們當中有不少開始思考，甚至有勇氣提出質疑。

1MDB的效應把馬幣擠壓至1美元兌RM3.805（7月7日）逾越了97-98年亞洲金融風暴的兌率鎖定的RM3.80的底線。1MDB的原子結構終將暴露。週一首相納吉保証：真相終會大白。有這句話國民或可放心了。卡內提擔心歷史不再真實……歷史遺棄實體，在《人的領域》，他不忘提醒大家：“我們（知識分子）的工作與責任，是去察覺、去阻止，避免我們繼續處於自我毀滅的進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