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現場.青春年少是愁眉 或展笑容 | 中國報 China Press

學習現場.青春年少是愁眉 或展笑容

報導:方俊心
攝影:李志強、張文輝



為什麼功課那麼多?為什麼別人不喜歡我?為什麼朋友背叛我?為什麼我要做那麼多選擇?為什麼家人不體諒我?為什麼有那麼多為什麼……

所有的問題像被打亂的線團糾纏不清,你知道我在煩惱什麼嗎?

看見小朋友牽開嘴角笑得咯咯聲,我們的心情就像看見晨光,充滿朝氣與希望。可惜小朋友不會永遠是小朋友,有一天,探索內在與外在的需求還是會悄悄爬出來,在心裡蔓延滋長,漸漸繚繞出自己的小宇宙,父母、師長、朋友,只有被授權的人才能進入其中。天真爛漫的笑容不再,牽起嘴角,小小地笑一下就當作完事了,有時還帶著一點對現實的鄙夷。



說不定即使到了成人階段,我們還是跟青少年一樣,一面用未完全成熟的心智看待世界,一面尋尋覓覓,想要給很多為什麼找到合理的解答,只是青少年還沒有訓練出成人的機巧與世故,因而有了更多可塑性——有時慢慢地開成一朵花,有時用加倍的速度凋零。

誰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掙扎呢?不過是不太記得了,我們可能忙得連昨天發生的事都記不清,又怎麼會記得這些細節?分數、愛慕、誤解、孤單……過去的事七零八落在回憶的邊邊角角。

所以孩子,你在煩惱什麼?過去有線索,眼前也有線索,趁著心門還未完全關上,側身門外敲一敲。

打開孩子心扉的那把鑰匙

每個年紀都有相應的煩惱,只是年齡跟心境不同,使我們很難換位思考。要是能有一種機器,可讓我們嘗試過一下選定對象的生活,體會他所體會,想他所想,那該多好,可惜現在我們依然只能旁敲側擊。

尊孔獨中輔導處副主任章鴻成在學校進行了四年咨詢工作,在他觀察,中學生常碰見的問題有幾項,而“家庭”絕對佔了一大比重。“有時聽見學生說‘不想回家’,會覺得心寒。每個人對‘家’的定義不同,很多人對‘家’有很大的要求和想法,當沒辦法從家得到依托,就會有很大的失落感。家,是個人很重要的資源,很多孩子出狀況,很可能可以追溯到家裡,或從家找到線索。”

一籮筐的資料,可以說明原生家庭的父母親,對孩子起著如何舉足輕重的影響,家長使用暴力,孩子也學會了暴力,同樣的,家長溫和而堅定,孩子也有相近的氣質。家是一個人最先生活的環境,家人是我們在世上最先接觸的人。

“有些家長跟孩子談話,只是止于‘吃飽了沒’‘功課做完了嗎’這些很任務性的談話,如果他們能夠坦蕩蕩地跟孩子談,對孩子的成長是比較有幫助。有時並不是父母親不願意跟孩子溝通,而是他們真的工作太忙、太累了,或是不懂得怎麼跟孩子溝通。”

但是不管怎樣,“孩子的心門打開是有時間性的,過了那段時間,門關起來以后,很可能就是過了,再重新要他打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費很大很大的力氣。”章鴻成老師一語中的,點出了進入孩子天地的重點。

不快樂傷痕在陽光下發炎

輔導室裡,子健直著身坐在沙發上。他的膝蓋跟小腿呈超過90度,推測身高逼近180公分。劉海相當長,但遮掩不了他眼鏡下有點憂鬱的眼神——我跟輔導老師都這麼認為——談話的時候,不時用右手環按左腕,力氣不小,手錶被按得喀啦喀啦響。

很難得也很珍惜這次的談話機會,18歲的孩子願意對素未謀面的人敞開心懷,談談他的青春歲月,他的煩惱。

“妳是說初中還是高中?初中跟高中的煩惱不同。如果是說現在,最大的煩惱是家庭,爸爸媽媽忙著工作,他們很重視錢的觀念,(我)就會有點寂寞。可能他們覺得,給錢我讀書就是愛我,支持我,但是我覺得不是啦,因為他們很少用時間在我身上。”

他是獨生子,父母親時常工作到很晚,每天放學后他就到外婆家呆著,直到晚上家人才來接他回家。“十八年都是這樣,”他似是強調,語氣卻沒有太大起伏。“以前小孩子不覺得怎樣,不開心就自己一個人哭。”長大后情況就不同了。

“(現在)每天晚上都會見到(爸爸媽媽),他們會問我,‘吃飽了嗎’‘學校怎樣’‘夠錢用嗎’,一吵架就拿錢來講,吵架時講話有點不好聽。爸爸媽媽的關係不是很好,我跟他們關係也不是很好,我們三個都不是很好。看別人的家庭,再跟別人比較,會這樣覺得。”

對這個過程感受如何?“絕望。”他輕聲說。“我覺得他們根本不了解我,(我)講的東西都沒有用,父母親都會覺得你的(談話內容)是小孩子東西,都是大人對。(他們)壓力大吧!應該是,可能工作被老闆罵,不開心,心情不好就容易暴躁,這樣吧?”

平時他沒有想回家的感覺,然而至少家裡的房間是可以讓他安心的避風港。“但是媽媽會覺得我躲在房間裡,是一直在玩電腦,不給我家裡的鑰匙,要我去外婆家。有時外婆不在,她出去了,我就要站著曬太陽等。”

“(這些問題)沒有解決,我只是希望它不要更嚴重。覺得已經太遲了,疤痕已經留在那裡。”他在胸口上比劃著。我們都沉默了,他眼角蘊蓄淚光:“沒有理由叫他們改變生活方式,也不可能,是不是?”

寂寞與孤單是叛逆的溫床

除了家庭因素,章鴻成老師觀察到孩子處理人際關係的方式,對他們來說往往是很大的困擾。“有些孩子喜歡揣測別人看待自己的方法,比如有個學生跟我說,覺得別人看不起他。可是當我請他舉出一些具體例子,別人是如何在言語或行動上表現這一點,他卻講不出來。很多時候,這些想法其實反映了孩子自己對自己的詮釋,並不是真的從對方那裡得到什麼訊息。”

另外一種情況是努力付出后,得不到預期的回報,比如已經非常努力讀書了,可是成績就是考不好。這種努力后得不到成果的情況,也讓孩子覺得很悲傷。

有些孩子很想得到尊重,希望別人聽見他的聲音,可是大人卻很快地把他這種行為定義為叛逆,這也造成了孩子的寂寞感,覺得孤單,不被接納。

“對我個人而言,最好的抒發方式就是說出來,跟朋友說,跟輔導老師說,跟你信任的人說。有時孤獨是因為自己孤立自己。不過,抒發要找到合適的對象,朋友之間一起開心很容易,但要討論不開心的事就比較難。有些人會擔心自己的情緒影響別人,擔心被評價,擔心掃興等。我曾問過學生,會不會把心事告訴朋友?只有一兩個說會,有些說不會。理由是‘太熟了,已經知道他會怎麼回應’,比如跟他說你有煩惱,他就回答‘哎呀你不要煩啦’,這會讓說話的人覺得有煩惱、有情緒是錯的。

我覺得我們時常說情緒控制,其實是一種壓抑情緒的方法。我想我們應該允許自己有情緒,接受自己是有情緒的,如何處理是下一個問題,否則會越積累越嚴重。”后果讓人擔心。

與輔導老師同闖情緒難關

初中二的時候,子健曾主動到輔導處找老師晤談,直到現在高三了,輔導處還是他困惑時想投奔的其中一個地方。

問他為什麼願意跟老師談?他不假思索:“因為老師會站在我的立場想。他不會把我的事情亂亂講出去,也很願意花時間聽我講東西。”

“有時我覺得孩子到我這裡來,是一種投射,我就代表了一個大人的身份,投射出來的是他希望大人能聆聽他的心聲。”章鴻成老師答道。

但是,能夠像子健這樣,主動、勇敢地踏入輔導處尋求意見的人,畢竟不多。當時他察覺自己功課跟不上,很害怕會留級,被迫跟好朋友分開,而且要重新學習同樣的課程,所以跨出了這一步。

“很多人對輔導處都有刻板印象,覺得那是有問題的人才會去的地方,但是,誰沒有問題?”章老師頓了頓,“其實,很多人碰到的問題相當接近,你沒有那麼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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