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走動的外國人當中，我一直認為自己是頗佔優勢的。雖不諳日語，但那幾個漢字還是認得的。走在街上，不致于目不識丁，一個人隨意逛逛，倒也得心應手。
不過，一旦需要開口說話，那不諳日語的壞處就十分明顯了。若從我有限的日本經驗中作總結，十個日本人當中，英語說得流利的大概只有一個，其余三個可以英語作基本交流，兩個能以單字溝通，剩下的幾乎是不懂英語。
法國人熱愛法語，認為那是全世界最性感浪漫兼悅耳的語言，所以不屑說英語。即便如此，英語法語同屬印歐語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法國人學英語不算太難。
反觀日本鎖國多年，大和民族以無比堅毅的意志，熬過貧窮和戰亂，把國家推向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的寶座，造就了東瀛人超凡的凝聚力，以及相當程度的排他性。加上日本人口排在世界前十名以內，內需市場極強勁。日語發展也趨成熟，即使在科技學術等專科領域，也可以日語表達自如。另有蓬勃的翻譯行業，將世界換成日語送到門前。
日本人關起門來自給自足，也實在沒什麼必要去費心費神多學習一門外星語。
不過，這有無必要是一回事，有沒有心卻是另一回事。個人的街頭實戰經驗當中，發現日本人對于用英語與外國人溝通一事的態度，大相徑庭，十分有趣。
就概率來說，遇到不懂英語的日人幾率最大。即便是放慢速度，用最簡單直接的英語重複兩次，對方還是瞪著無辜小眼睛，一臉茫然。這時候，一般會出現兩種反應，一是一邊用日語與你雞同鴨講，一邊嘗試找朋友同事支援；一是繼續堅持一張茫然的臉，直到你投降放棄為止。
能以單字溝通的那一組，反應更有趣。有的捉緊練習機會，盡全力嘗試挖出畢生所學來與你溝通。還不惜出動電子辭典、網上翻譯，用寫的畫的比的來表達，志氣可嘉。有的卻像遇到瘟神，臉上盡是掩不住的厭惡，然后隨便敷衍，巴不得快快把你給打發掉。十問九不應之余，還會趁你不留神之際悄悄飄走。
掌握基本英語會話能力的一群，通常最友善，不但樂于回答問題，有時還主動提供更多訊息，連你沒問的也一併說給你聽，十分可愛。
若是那天幸運遇著能操流利英語的那個，也先別高興得太早。此君也許能讓你有自火星重返人間的歡欣，態度卻是頗為冷漠，仿佛他們有個叫做“優越感”的金鐘罩，從頭到腳滴水不漏地罩著，很有一點距離。
最神秘的一群，是無論你說什麼，都以日語回應，自說自話般從容，末了，你不但摸不透他到底是否懂英語，還懷疑自己是否在說日語而不自知。
出門在外，語言不通的情況常發生，使旅者不得不往更深層裡挖，企圖自另一個角度與層次，去觀察及感受那個社會。可幸的是，這溝通交流向來不限于語言對話，那眼角眉梢之間的細微變化，已經足以傳遞善意或厭惡。
不過，那個叫做互聯網的東西，看來正跨越地域語言，在另一個世界裡，逐漸一統天下。或者，將來會出現另一種世界通用語言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