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許志明：字裡見真情

我不懂得如何寫書法，至今亦然。不是因為沒有機會學好書法，小學初中階段，因功課要求常被迫習寫書法。家父親自在旁指導，再三囑咐腰要挺，手要定，心要靜。

偏偏我生性好動，坐不住。提筆蘸墨之間，每一筆每一劃，下筆戰戰兢兢，如坐針氈。這樣的學習效果甚差，到后來我常找機會開溜，父親大概見我性情如此，也不強迫，任由我去。

所以我一直以為，寫書法和練太極一樣，必須屏息靜氣，是一件修身養性、節奏緩慢之事。不適合我這種古靈精怪，滿腦子鬼點子，老是想往外頭跑的人。

要到三十歲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對于書法的偏狹想法，錯得離譜。中國人崇尚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強調陰陽協調，凡事不求極致。不論科技或者文化層面，都看得到中國人追尋圓融圓滿的境界。

而中國書法，自然也反映出這樣的特色。但這並不是書法的全貌。書法看似緩慢，實則可快可慢，如同太極可守亦可攻。書聖王羲之廣為人知的行楷《蘭亭序》，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此帖寫于蘭亭集會，當時氣氛歡快，王羲之下筆行雲流水，飄逸流暢又筆力雄健，絕無老態。

唐代顏真卿所寫之《祭侄文稿》，又見不同風貌。此帖寫于安祿山叛亂后，顏真卿堂兄顏杲卿與三子顏季明，因守城被破后慘遭殺害。顏真卿在祭拜時寫下此帖，因是草稿，更見率意真性情。全書一氣呵成，常寫至枯筆，悲憤悲痛之情，躍然紙上。

人說字如其人，以此二帖觀之，書法不僅可修心，更重要的是可表現真性情。凡藝術形式，不論精緻工整或狂亂率意，述說的無非是人對己身或對世間萬物所思所想。

形式為框架，性情為本，只有選擇了適合的框，才能真正體現人的性情。這恐怕才是所有藝術教育該有的底線和根本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