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他幸福

文／雅蒙

劉炳昆說：「老梁無意間遇到這對姓徐的夫婦，他說跟蹤徐氏夫婦，知道他們住在哪裡，才決定來找我。」
顏凡輕輕問：「但你沒有去找他們，也沒有去找你失蹤的兒子說明真相？」劉炳昆點頭。顏凡詫異問：「但你卻到警察局去找小雷？」

當這名陌生人推開顏凡辦公室的門時，他正與小雷說著電話，他抬眼望了來客，一邊對小雷說：“你說的那個人到了。”

放下電話，顏凡和藹地說：“你就是小雷警探介紹來的劉炳昆，放心，我不收你的服務費。”

來人是一個六十歲出頭的平凡中年男人，看得出他生活一直過得不太好。他謙卑地半躬著身子點頭：“多謝你，我就是劉炳昆，小雷先生說你是個大好人。”顏凡心裡微笑，老麥聽到會捧腹大笑。

剛才小雷在電話中說：“這位劉炳昆雖然是不足為道的小人物，但他是我知道的最為兒子幸福著想的好父親。他有個奇特的故事，你聽了會願意幫他的。”

在顏凡鼓勵下，劉炳昆緩緩說：“我是個工人，一直都窮，卻生了一大堆孩子，如今有三男三女。我原本有四個兒子的。”他吃力說：“最小的出生不久就不見了，被人偷走了。”顏凡同情地望著他，雖然他沒有兒女，但他能體會到父母對失蹤孩子的無窮痛苦思念。顏凡本來想問：你是要我幫助你找回失蹤的兒子？但想到小雷的話另有深意，他繼續微笑沉默。

一直生活在痛苦裡

劉炳昆說：“我是男人，比較能克服這種錐心的痛苦，但是我的女人，就是孩子的母親，從此一直生活在痛苦裡，因為她自責。”

他解釋：“她懷孕時，在我還沒知道前，就自己想吃藥打掉，但沒成功。后來打不掉了，她只好生下。沒想到兒子出世三天就被人偷走，她認為是自己的錯，她大哭：因為一開始我不要小七，現在上天懲罰我，讓別人偷走他，是我錯，是我對不起他。那是34年前的事了。”顏凡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想我協助你找回失蹤的兒子，與你們一家團聚？”

劉炳昆卻搖頭：“不是，我剛才說孩子是被人偷走的，事實上我與妻子都知道是被誰偷走，是一名叫老梁的親戚，一直都是無業游民，專做壞事。當年我去報案，也指出是老梁幹的，老伴更傷心擔心，很明顯是老梁把我的小七偷去賣給人賺錢。我一直找不到他。”

劉炳昆失神一陣，然后說：“現在我兒女都大了，各自婚嫁了，日子比以前輕鬆，只是我老妻34年來，心裡從來沒有放下小七，她也從來沒有放棄責備自己：是上天罰我，因為我不要他。”

他低頭難過地說：“一年前她有病入公家醫院，一直進出，不久前醫生說她現在只是拖時間。老伴說她不怕死，只是不知小七的下落，她死不瞑目。”

顏凡看到淚珠在他眼眶裡打滾，他奇怪為何劉炳昆卻說不需要他協助找尋失蹤34年的小七。

劉炳昆這時不安地搓手說：“顏先生，我讀書不多，沒見過什麼世面，所以我現在很為難。如果我找到小七，卻破壞了他的生活，值得嗎？我與老妻只是為自己著想，但有為他著想嗎？”顏凡想到剛才小雷在電話中說：雖然他貧窮，卻是我所知道最為孩子幸福著想的好父親。顏凡幾乎是失聲地叫道：“你找到了小七？”

知道他們住在哪裡

劉炳昆苦笑，深深點頭。他沉重地說：“不久前，那個偷走小七的親戚老梁，竟然有臉來找我，我用木棍痛揍他一頓，他沒有還手沒有逃。他說他知道對不起我，他當年需要一筆錢遠走高飛，不得已偷了小七賣給人。他說只知道向他買小七的夫婦，男的姓徐。這對夫婦那時大約40歲，沒有生育，所以才決定抱養一個兒子。”

劉炳昆說：“老梁說他沒有臉見我，只是最近他無意間遇到這對姓徐的夫婦，他們的外表沒什麼變化。老梁現在是德士司機，他說跟蹤徐氏夫婦，知道他們住在哪裡，才決定來找我。”

顏凡輕輕問：“但你沒有去找他們，也沒有去找你失蹤的兒子說明真相？”劉炳昆點頭。顏凡詫異問：“但你卻到警察局去找小雷？”

劉炳昆苦澀地說：“我是到警察局去，是問他們一個問題，當年我有報案，如果現在找到這個失蹤的兒子，那麼法律是不是把他判歸還我，要跟我姓劉不再姓徐。那邊的警察回答不了，剛好小雷警探經過，問我，我就把我的事說給他聽了。”

他望著顏凡：“老實說，自從我知道小七現在的下落，我恨不起老梁了。小七現在是成功專業人士，徐家有錢，努力栽培他，小七也已結婚有孩子了，他生活得很幸福，他來往的人都是高級人士。如果我把事情鬧大了，他就失去現在的一切，不能繼承徐家的財產，他是會愛我還是恨我？”

他悲哀地說：“他的養父母視他如己出，我想如果小七一直跟著我，我哪有本事供給他讀書，到外國著名的大學深造？他一直生活得很好，他很幸福。如果他沒有失蹤，跟著我們生活，我不知道他會成為怎樣的人，但肯定不是現在出色的專業人士，不會有現在的好日子，也許會墮落，就像我其中一個兒子與女兒一樣。”

他望著顏凡：“我們養兒育女，最大的心願，不就是希望看到他們快樂幸福嗎？現在姓徐的小七生活得這麼好，我為什麼要破壞他的生活？我有這個權利嗎？徐家只是向老梁買了一個男嬰，他們不知道這個男嬰是偷來的，老梁騙他們是窮人家賣兒子賺錢。如果真正要為小七著想，我應該狠下心把他忘記，不必再牽掛，他生活得很好，我真的不必再擔心了。”

他掩臉：“只是我的老伴活不久了，醫生說這個月內她隨時會走。前幾天她說她不怕死，只是死前不知小七的下落，她不甘心。”

顏凡望著劉炳昆肅然起敬，這個平凡一生沒有成就的男人，的確是如小雷說的：是最為孩子著想的好父親。他明白劉炳昆的難處，他安慰說：“我明白了，我們想個法子讓你的老伴瞑目含笑而走。讓她見到小七，讓她不必再為小七擔心，同時也不傷害小七。”劉炳昆感激地連連點頭：“就是這樣，多謝顏先生。”

三天后，劉嬸在醫院斷氣了，她走的時候臉容平靜微笑，像心滿意足了。顏凡在她的身旁送終，還有劉炳昆。剛才在她迴光返照的一刻，顏凡告訴她找到小七了，然后他把劉炳昆的“理論”照說一遍給劉嬸聽，果然劉嬸急促說：“不，不，不要破壞他的幸福，不要破壞他的好日子，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情況，既然他從來沒有受苦，反而是好事。他如果跟著我們，日子一定沒有現在的好，不不，不要告訴他，我只是想見見他就行了，有照片嗎？”

其實一直都見到他

顏凡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其實你一直都有見到他，他一直對你很好，一直照顧你……”徐嬸的臉上現出高興的神色，輕輕說：“太好了，太好了，我沒有遺憾了，不要告訴他，我要他幸福。”然后她安心地去了。

當護士處理劉嬸的身后事時，劉家一家人退出病室，這時劉嬸的主治醫生剛好經過，這位著名的醫生並沒有嫌貧愛富的勢利眼，他停下來安慰劉炳昆幾句，劉炳昆百感交集說：“謝謝徐醫生。”

34歲的徐守平是一名出色的醫生，而且有愛心，他就是劉炳昆失蹤的小兒子小七。

顏凡在電話裡告訴小雷，小雷說：“你如何說服劉嬸？令她平靜地接受整件事？”顏凡輕歎：“也是從劉炳昆那裡得來的信心與靈感，他們都是愛孩子的父母，只要兒女幸福，自己受點委屈算什麼呢？”他說：“我就是這樣告訴劉嬸，你要失蹤后的小七幸福，還是他一直跟著你們，但日子墮落生活一團糟？她說，我當然希望小七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