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肯：啃日子──馕

去年在福州的西湖公園外，遇見一個賣馕的攤子。那時候路上人來人往，但沒有人為這個攤子停留。

攤販是個男子，皮膚黝黑，濃眉大眼，密密麻麻的鬍渣爬滿半張臉，說著不太標準的華語。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見到新疆人。是哈薩克族？還是維吾爾族？我沒有研究，沒法確定，然而他和福州西湖公園的環境儼然格格不入，仿佛更合適於架上長滿葡萄的背景。

攤子邊坐著一個老婦和一個少婦。五官輪廓精緻的少婦，手裡抱著一個伶俐的男孩。我猜他們都是攤販的家人。一個和他們服裝相似的女孩一邊向我走來，一邊吃著雪糕，一不留神，雪糕竟掉到地上。我那時訝異，屏息等待女孩的反應。女孩似乎因為我的存在，忍住了情緒，看著我不知該哭該笑。

攤販為我烤馕的當兒，我徵得少婦同意，給她和她的孩子們照了張相。他們好漂亮，容貌幾乎無可挑剔，雙眼流露的誠摯很剔透，對我這個陌生人沒有半點遮掩或懼怕。我和少婦之間沒有對話，彼此僅以眼神交流友好的意思——點頭、微笑。

馕還沒有烤好。攤販之前在麵團上紮了無數的孔，貼在馕坑邊慢烤。我沒看見火，感覺就像煙熏似的，也不知道那麵團會變成什麼模樣。等待的幾分鐘裡，路人漸漸圍聚上來，攤販的生意忽然好了起來。攤販的神色依舊有些落寞，也不和顧客多說兩句，埋頭做自己的事，週遭仿佛籠罩著低氣壓。

買好了馕，我帶到旁邊的咖啡館和家人會合，邊吃邊聊。外層撒了許多芝麻的馕，其口感像在馬來西亞吃的Naan，又有點像披薩的餅皮，但更香脆。我喜歡攜帶方便的食物，可以在任何地方或任何時候吃，也容易保存。

當時新聞仍在報導有關新疆恐怖襲擊的事件，有些對新疆不熟悉的人們，難免會將“恐怖分子”標籤在所有新疆人身上，一見到他們就臉色低沉，避而遠之。

標籤讓許多人疲憊，無知的更無知了，模糊的更模糊了，很多事情甚至更說不明白了，只剩下恐慌。人們怕的其實是標籤，使真相變得遙不可及。

那些被殃及的池魚，為了生存，只好帶著遠走他鄉馕，邊走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