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球‧小雪：寫滿故事的手

張藝謀的電影《我的父親母親》裡頭，有一段工匠巧手修補破碗的鏡頭。農村女孩不小心摔破了碗，哭成淚人兒。家中姥姥請來老爺爺修補。

只見老爺爺純熟地將碎片再次拼湊成碗，細細填補碎片之間的小縫隙之后，再用繩子和釘子固定。

電影背景設定在農村，畫面帶著純樸的鄉土氣息。老爺爺沉實的一張臉，和同樣佈滿皺紋與風霜的一雙手，一言不發，靜靜地化腐朽為神奇，叫人看得入迷。

不一會兒工夫，破碗重圓，再次滴水不漏，女孩重拾歡顏。老爺爺背起謀生的木匣子，繼續翻山越嶺，一個一個村落去，挽救一個一個的破碗。我記得電影很感人，卻早已把劇情忘得干淨，只記住了那一雙寫滿故事的手。

曾經在日本電視看到一個節目，製作單位讓一家傳統手工作坊和一家現代工廠，分別打磨一寸厚的金屬圓盤，然后把兩家的圓盤拿來做比較，並讓兩個圓盤在同一平面上滑動，看看誰家圓盤表面更平滑，摩擦係數更低，可以滑得更遠。

一開始，我就為手工作坊捏一把冷汗。手工打磨，怎贏得了機器的精準？

不過，老師傅沒有打退堂鼓，反而冷靜沉著，捏著圓盤專注仔細打磨，一時就近觀察，一時輕撫表面……

現代工廠那一邊也沒閒著，先用電腦擬定程式，再派最先進的機器上陣。

決戰那一刻，沒有一面倒的預測，只有眾人的屏息期待。比賽結果證明，竟是我多慮了，老師傅的手工打磨圓盤，取得壓倒性勝利！

原來，機器也許精準可靠，也提供量產所需要的方便快捷，卻無法感受和判斷。老師傅累積了數十年的經驗，打磨手藝不但純熟，更化為感官的一部分。任何細微的差異和變化，都逃不過老師傅手指頭神經末梢的敏銳感受，還有那看不見，卻瞭然于心無比清晰的準繩。

人貴為萬物之靈，除了因為頭腦發達，另一重要原因是我們有一雙手。上天賜予我們一雙靈巧的手，十隻指頭各司其職，可修補破碗，更可打磨最平滑的表面；可捏出精緻可口的小籠包，更可彈奏委婉流暢的動人樂曲。

我們用雙手創造了文明。

沒有其他動物做得到這一些，你怎可不引以為榮？

你怎麼反而追求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你怎麼反而嫌棄佈滿老繭和油污的手？你怎麼反而覺得要動手勞作是件有失身份的事？

一雙幼細嬌嫩的手，只不過說明了你錯過的是那麼多。

任職國際人道救援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