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得:黑水村童── 我的童年“班级照” | 中国报 China Press

傅承得:黑水村童── 我的童年“班级照”

当权派是他肯定唾弃的对象,反对派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因此独立不惧,遯世无闷,得闲坐看山海、讲经习字撰文。

我来自大家族,荣华富贵昙花一现。也不必富不过三代;只一代就“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是我家庭教给我的人生第一堂课,在年少岁月充满苦涩,却在人生历程的花开花落之后点滴回甘。我没视富贵如蔽履,那是矫情造作;但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



我祖籍福建省南安县梅山里芙蓉村,祖父是日本开始侵略中国时南来的第一代。在动荡的时代与陌生的土地,他很快积累财富。战后的1947年,34岁的祖母带着我9岁的父亲从厦门出发,坐的船似乎叫做“安徽号”,来到槟城港仔口街15号。那年,祖父已再娶了二房和三房。我妈说:“算命的告诉你阿公,要多娶几个某才会活得长命些。”

自我懂事开始,就常觉得迷惑:为何每次过年,家里就涌现那么多叔叔和姑姑?后来才慢慢了解,祖父共有10个儿子、11个女儿。长女在中国时已夭折,我父亲是长男。1978年祖母去世时,她的儿女婿媳内外孙,总共50人。以今天的华小开班人数计算,刚好是一班。

所以儿时过年给我最深刻印象的,不是红包爆竹,亦非大鱼大肉,而是家庭大合照。祖父坐中间,他当校长,笑脸嘻嘻;三位祖母是老师,分坐两旁,脸色不太好。儿孙高大的在背后站一排,矮小的在更背后加长凳再站一排。如果还有更小的,站在祖父母两边或抱在怀里。



照片一律是在祖屋门前,露天羽球场上白花花的太阳底下拍的,用的是我父亲的老式黑白相机。但这样的年度照片没几张,因为美景不常。三位老师也经常三缺一或三缺二,因为校长发不出薪水,老师也闹不和了,带着自己的学生各自为政,长期不相闻问。偶尔会有别班的老师跑到我的课室来,对着班主任骂架,似乎是“抢走她的校长”什么的。

祖父确实风光过。他在槟城市中心的社尾开“泰南公司”,批发白米油糖罐头和杂货,在那年代出入有车有司机。他当过傅氏宗祠会长,宴客不曾手软。祖父也是豪爽粗犷的,买榴梿是塞满车子后厢的,购物一开口就用三字或八字真经问候别人妈妈。他也擅长讲古,晚饭后家人坐在门口纳凉,他兴起就讲福建民间传说,偶尔插播番邦鬼故事,吓得我夜里挤在妈妈身边睡觉。

他活到75岁,似乎应验了算命佬的预言。晚年患上柏金逊症的他,长期住在二房那儿。新正儿孙去拜年,他总是笑笑的,也不多话,走路缓慢摇摆,有点像企鹅。想念他时,我记得每次我从养猪的外祖母家回来,他总会问:“憨得,猪粪又吃了几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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