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姵伊:驶过印象──安放
暑假住的这间寝室,每每到了下午或黄昏时刻,都是阳光过曝,照向无眠。窗帘遮挡无效,不可午睡。百无聊赖,空泛的午后时间,只好干燥地醒著。我晨起赶去劳作,直到午后回来,回到能够收留自己的唯一角落,准备歇息。空调运转吃力,风扇咿呀转响,外头的阳光还依附身上,怎么可能阖眼?窗外的海是一大片反白的镜子,那么荒芜,使得梦境无处栖息。这些都是暂时的,九月以后我又要搬去别处,重新习惯新的床位、新的楼层,还有光折射的角度。然而这些空无,总让人觉得时间停滞,让人觉得远方正在拒绝一条蜿蜒躺下、流向大海的河流。
仿佛有人拿着聚光灯照向我,即便我想成全角落的幽暗,可是只有影子是全黑的。
不断指向我的阳光,不断指向我的一切。
今年暑假装满失落,比计划更多的是变化。世间太多不如人意,因为如愿以偿的事容易被遗忘。我愿意相信自己一定有被善待的地方,只是不复记忆。
两个月前我盘踞的这个位子,各个事物都已经生根,有它们自己的落脚处。当初只因我无心的摆设,总想着只是短期、很快结束——如今剩下我还没安放好自己。假日的校园看不见学生,马路上车子三三两两,黄昏时分的海边还是人潮来去、喧嚣不已。唯独学校空旷,进出港口的船只鸣笛声得以响彻整个校园,在我的体内呼呼回荡。
这座南部沿海城市爱恨分明,是晴是雨,是冷或热而已。不雨的晴日占大部分,风干的东西太多,包括我自己。今年夏天,我没有回家。我把自己关在一个不懂幽微的角落,睡在一个移动的床上,走在急转弯的马路中间。然后八月尾声,来了一场大雨,夏天提早入秋。在以往的三年,我总不觉得这里有过秋天。这里从来没有春秋这般暧昧的季节。大雨一下就是七天,室内晦暝,走廊上雨伞遍开。西斜的寝室,在连日的大雨中得到庇荫。即便如此,我也快离开这个座位了。
没有什么再指向我,夏天老了。
我的焦虑并没有被冷却,一时过多的雨水滋长梦境。滚动的雷声让我想起家里午后,片刻睡眠,醒来后暴雨已经退散。没有煞人的阳光,我一觉好眠,却担心误了出门的时间。我突然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在家里的沙发下边。小时候,想不起为什么挨母亲一顿打,躲在沙发底下,哭得累了,最后干脆睡在里面。我们自小就在学习如何安放自己,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我还是要拿起伞,穿上平日不出门的拖鞋,踏进一路沙石、落叶、水洼。短时间内不会停止的雨,压低的云层,醒来后还是没有阳光,一时分不清日夜。这样的日子失衡著过,应该不会更轻,或者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