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無不言‧許志明：電光石火──刻意懷舊

香港歌手呂方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曾唱過一首流行情歌，歌名就叫〈老情歌〉。舉這個例子來說明新不如舊的感受，不知不覺就透露了我的年齡。

在香港仍未回歸中國，中國人總被戲稱表哥表姐的年代，我們並不像今天這般推崇復古。那年頭，中國加強經濟改革開放不久，舊的東西仍然是落后的象徵，應該被丟棄。

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推一些，我們會看見蘇聯解體、柏林圍牆倒塌、六四天安門事件、還有切爾諾貝利核電廠爆炸。情歌或許真的是老的好，但歷史經常提醒我們，過去不一定完全純樸美麗。

現代人之所以覺得新不如舊，主要原因倒不是環境變遷。我曾在某次同學聚會酒過三巡后，問幾個住在城市的朋友，城市繁華擁擠若不好，為何不回鄉，過一過陶淵明般舉頭悠然見南山的日子？他們低頭不語，轉著手上的酒杯，然后一口喝盡，似乎把答案也吞進肚子裡。

時間最叫人驚歎的本領，是讓人明白什麼是后悔和遺憾。當人開始緬懷過往，內心不由自主冒起了一股淡淡的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說明你已墜入時間設下的陷阱。這樣的老一輩集體文化鄉愁，到最后被敏感的商人轉化為廣告行銷的養分，反過來餵養不識愁滋味的年輕人。

他們喜歡停駐在刻意設計成懷舊風格的咖啡館，競相以斑駁的牆壁為拍照背景，卡嚓卡嚓，相機快門聲透過手機發出，明顯經過預設模擬。這年頭越來越多東西具備模擬功能，虛擬實境已不稀罕，面子書上一大票的人性模擬才是精彩。

我常提醒自己，過度懷舊是一件極度浪漫而危險的事。當理想化而不現實的情緒主導之后，我們會過度美化過去的經驗，忘了過去也有痛苦和迷惑的時候。而我擔心這樣刻意忽略過去的失敗，對于未來的發展，不見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