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 : 用事件還原歷史真相

作家(詩人)創作要考慮的是政統、道統、文統的問題,即使作家懶得去想,上述三個傳統一定會滲入時空──時代與地域──的元敘事裡去。“政統”是政治主流意識與國家管理人民的方式;“道統”是哲學/道德思想的傳統;“文統”是文學/文化的總匯。一代學人陳寅恪嘗謂:

“政治之紛擾,孰甚于戰國六朝?而學術思想之自由,亦惟戰國六朝為最;漢唐號稱盛世,然學術思想輒統于一尊,其成績亦未必優于亂世。”陳寅恪認為元代成就,不遜于漢唐。

我們習以為常地認為,盛世的作品在沃土生長,必然蓊鬱茂盛。其實不盡然。漢初政治穩如磐石,道統鐵板一塊,以漢賦為主體的“賦”,堆砌詞藻,靡麗誇奇,虛詞飾語多得令人咋舌。漢賦四傑:司馬相如、楊雄、班固、張衡……無法擺脫炫博雕琢。漢賦對我而言是漢語的奇觀。比起西漢之前,春秋戰國亂世的九流十家,百花齊放。漢朝一統天下之后,文學太束縛,也太拘泥了。

春秋戰國時值公元前8世紀到3世紀,政局紊亂,正值群雄逐鹿中原之際,那500年政統未定、道統多元,對文學、思想的自由發展最是有利。魏晉南北朝,改朝換代如走馬燈。從公元3世紀到6世紀,政統更迭頻仍,道統更無法定于一尊,文統自由開放,文學的表現十分多元。

政治惡劣 文統脫穎而出

曹操、曹丕、曹植、建安七子、潘岳、陸機、陶淵明、謝靈運的作品何等出色。駢儷文產生于魏晉,是文學的新生事物。文學批評系統化,魏晉六朝期間,曹丕寫成〈典論論文〉,陸機寫出了他的〈文賦〉,把文類細分為詩、賦、碑、誄、銘、箴、頌、論、奏、議十種進行分析。兩部文學評論巨著終于出現,它們是今日大學中文系本科生都必須略懂的:劉勰的《文心雕龍》與鍾嶸的《詩品》。

亂世政統不彰,缺乏打壓實力,沒有意識形態的箝制(意識形態的束縛不大),文學家乃能各抒己志,宣洩不平,針貶時弊。民國初年,軍閥橫行,一雞死了一雞鳴,哪來政統?談什么道統?就是在這樣的政治惡劣環境下,文統始能脫穎而出,為五四新文學運動創造了條件。

對馬華作家而言,當前的政經文教處境詭譎。執政聯盟口和心不和,一黨獨大,其他小黨成了附庸;在野的政黨同盟,易為宗教偏執與個人私利而發生齟齬。馬幣兌美元今年跌了27%,我國生產出口的石油、棕油價格低迷。馬來西亞華人的焦慮與不安全感日甚一日,在野的董總分裂,在朝的馬華民政的政治動力從萎弱到失能(defunct)。和平遊行與示威遊行,引發一連串的風波。有人藉機提出單一源流教育(為了全民團結廢除華小)的主張……在近乎魔幻現實的亂世中,詩人作家會(能)創作些什么?

英國大詩人奧登(W.H.Auden):“詩不能使任何事發生”(poetry makes nothing happen)。唐薛爾(Don Share)的詮釋是“nothing is neither a thing, nor no thing, but a continuous event。”詩/散文/小說描繪事件(event)。以感性創作與虛構,用一個又一個的事件,填補了教科書歷史的刻意遺忘,還原真相。(2015/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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