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韋材：城人五味──愛情以外

許多人都承認，愛情最沖昏頭腦的時刻是第一眼。這第一眼，雖不是日后一切發展的決定因素，但很多人都會暗自拍拍胸口在心裡說：這次準沒錯了，這樣的人還哪去找？就為著對方，我什麼都能扛起來——至少，會盡力扛起來。

寶貝，這要命！

一段時日后，以前所忽略的，分分秒秒日日夜夜逐漸放大。這不關腰圍的事；不關對方親戚的事；不關牙膏味道或尿尿沒對準，這類小兒科的事。而是雙方最執著、一些熱戀時根本沒考量過的深層價值觀。

熱戀時，愛情是最大主題，其它多不深究。美麗英俊，誠懇殷實，教養氣質，背景條件，這些都考慮到了，哪會想到對方是以哪個角度來看政治制度或人倫良知？心靈與物質？神論與虛無？權利與義務？

熱戀時，大家看到“環保”兩字，都會微笑點頭，后來才發現，原來只是這兩個字大家都認得而已。

就算把愛情看作成人家家酒，也不可能玩上一生一世。正是這些迥異的慢性累積，讓雙方都感到自己不斷在妥協；雙方都覺得自己每天在與被扭曲的原本觀點較量。

兩個人，價值觀上長期相左，慢慢累積成內心不愉快，越積越深，是否為愛丟掉自己？還是改道轉彎？

若要維持下去，跟一個當初以為看得清楚，如今越相處越陌生的人在一起？這股慢慢顛覆原有價值的精神壓力，比任何壓力都難受。

難怪說，兩個人，至少信仰相同仍具有一定的保障；至少宇宙觀、道德觀、生命觀都能在大前提上較為貼近。

但問題是，現代都市人以無神論者居多，物化社會模式又使人浮躁，貪歡、匆促、率性，還日漸表面化，大家忙昏了都來不及，談戀愛就談戀愛唄！

談戀愛都已經夠累了，誰還想到用更多時間，來討論哲學價值或意識形態？所以，瑪麗蓮夢露嫁給作家亞瑟米勒，教人連眼珠子都掉出來，但也注定散場。

所以，戴安娜是個悲劇。胡茵夢覺得自己必須離開李敖。所以，張愛玲再如何愛胡蘭成的才華，都無法接受她必須扭曲自己——雖然，他們也是第一眼就愛上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