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慕安 :駛過印象──而他其實…

1993年生,祖籍福建南安。好逸惡勞,偏執任性。半素食者,偏瘦但有肉。

他們是在男廁裡認出彼此的。

他顯然反應比較快,一眼就認出趁著無人而躲進男廁裡照鏡、脫下束髮圈準備仔細梳頭后紮起短馬尾的,正披頭散髮的她。她臉上吃驚但因咬著束髮圈而無法當下解釋的窘境,讓他錯愕幾秒后啞然失笑,仿佛她本來就該這樣,無所顧忌的大剌剌和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

后來他們在集會上並肩而坐,由于人潮擁擠,一旦坐下便無法輕易站起走動。人與人之間被迫相互挨著,穿著根本不可能分得清沾過誰的汗水的黃衣,他們就這樣以即使全身酸痛不自在但幾乎沒變換過的姿勢,斷斷續續交談。畢竟有好幾小時需要被消耗,他們大略交代目前大學生活的忙碌、日常偶發的趣事或平常較少能搬上檯面與人傾談的怪異想法。

嘿我們有幾年沒見了。都好幾年了。幾年前認識的時候我們不熟吧。

她從原先望著前方奮力揮動旗幟、臉上掛著得意笑容的異族小男孩身上收回視線,側過頭看他。當時光度明顯不足,橙色街燈在經過人群的大量稀釋后,僅能薄薄地覆在他半張臉上。我們現在也不熟啊,她很自然地用手肘推他。

過于龐大的畫面和不斷重的聲音,會讓人容易分心。回想到這裡就開始卡帶了,已經想不起他當時究竟是回應了什麼,臉上堆起的是怎樣的表情順序,或聽了多少完全圈不出重點的敘事。她在集會結束后,一直想不起他的臉,記不住他的聲音,但他確實是一直跟她說話、對她笑。深藍色背包裡還裝著印上他淺指紋的萬金油。誒我有帶喔,你看,防蚊蟲的萬金油,治頭痛的萬金油。她只記得自己略微沙啞的嗓音和視線內對著他搖晃的萬金油。

這個人的存在就這樣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朦朧感,像絲巾也像霧,再怎麼用力也看不仔細。毫無預警所給予的,也可能是虛偽的。她開始懷疑這人是不是在自己夢境裡出現,感知起來與真人無異、並不真切見過卻能勾起熟悉感。畢竟她向來多夢,夢裡的世界往往過于真實,以致她偶爾會把現實與想像這兩個截然不同世界裡的東西,誤存在不正確的記憶抽屜。

她在睡眠中所孕育的夢如此之多,而令她詫異的是,自己潛意識連這個興許是幾年前有過片面之緣的,唯一一個沒交談過的,連普通朋友也稱不上的他,都不放過。

所以,當她因自己逐漸辨不清現實事物的真偽而產生恐懼,或者,她發現了自己其實可以被抽離出來,用另一種完全獨立的意識去觀察在日常活動的這個自己,兩人之間保持著像在電影院坐在斜后方隔幾排的距離,看見與被看見。

就在這樣的時候,她會無心計較,寧願擦掉那本該畫在兩個世界之間的分割線、迷失的模糊界域,也不願意在他可能會再出現的任何一個地方,看清生活。

市场脉搏
更多
看影音热议更多
健康点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