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揚:駛過印象──三十公里 | 中國報 China Press

黃子揚:駛過印象──三十公里

其實也已經習慣這樣的日子。起早奔赴一日行程,趕在晨光還未像戳破一顆蛋黃流瀉以前。那樣的天空,如果你也在路上,你其實正在追趕天空的舞步。一切都在前進中不自覺變了樣,比如日子,或僅僅是,天空。



大三是一整段公路日子。駛進收費站,駛出收費站。一觸即通(Touch go)輕觸發出的嘀聲,欄杆舉起一天的日子。

嘀。駛進收費站。

一天打開的聲音,喚醒了微寒清晨。北上的南北大道車輛少,車子可以開得很慢,可以開得很快。而我在其中,常常可以看儘人生百態。我慣常點開唱機,有時88.10,有時101.80,男女DJ聲音充斥車間,各種本土方言語音轉換,穿插著各國歌曲,仿佛從一整個世界跋涉回來。更多時候,車內空氣冷死在那裡,過于喧囂的孤獨,只好自己輕輕哼唱,與自己傾心對話。



不過說一些太輕的生活,如何重重舉起。大三已經很少仰頭張望,像當初一樣,在白天滿是大樹,夜晚儘是星群的大學校園裡。那樣的日子退得很遠很遠,變成小小的山,我在這裡還得踮起腳尖,偶爾探看,安慰自己,其實一切還在。如今腳下是急促的步伐,馬路退得很快,落葉碎花與細節諸如此類,已不復記憶。

在奔走學術的路上,漸漸收起感性觸角。課堂上的臉多了幾分肅穆與沉重,下課后歡樂樹下吃板面聊八卦的日子,不知覺蛻換成課堂的內容、文本分析,以及永無止境的,論文進展如何?理性的觸角長滿全身,密集而扎身。只要一場大雨,所有傷口就會不停綻開。常常陷入漩渦思考中,學術以外的人生,好像這樣的日子,不停流動,也不錯。只是最想念的,莫過于閉眼的時刻。無關睡眠,而是感受。

在當初決意展開三十公里路的生活開始,一切已經悄然變了模樣。仿佛化身孤島的鯨,同學散儘,為以后的日子專心修煉一身祕技。只是偶爾聚集,總不免要感慨往日簡單純粹的生活。那段日子滿滿是大學活動,努力擴張人際網,攬上一身軟技能,肆意大喊“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如今臨界畢業的門檻,還差論文就可跳進社會這片汪洋大海。有時候我想,是什麼,在不斷推動我們的腳步而不曾詢問我們的心願?

我不真的想遵循世界的模式。然而一切只是祈使句式的疑問,你必須走,你必須順從。所以有人這樣唱著,你不真的想流浪。或許很多年后,我會回頭嘲笑此刻,或許打從心裏讚嘆,曾經無畏而勇敢的自己。

嘀。一日將盡。

在每日返程的三十公里路上,許多聲音像沙一樣流進耳朵。回程多在夜裡,盞盞垂首的街燈,站出一日疲態。近來無限循環播放的〈不散,不見〉多像一首詩,歌者的聲音與鋼琴伴奏像生命的共舞,不斷糾纏不斷分離,像生命離合。唯有在不斷散開以后,才得以重見。

你不真的想流浪,只是想找到解答。必須在不斷錯開的路上,走出自己的三十公里,我們才會有相遇的一天。

1993年生,森美蘭汝來人,現就讀博特拉大學外文系。曾獲懷恩文學獎、嘉應散文獎等,出版合集《最后一本書》、《大馬廣西詩文選》。相信生命經歷沉澱后,沁出的文字最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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