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周末架势堂 只要心跳击乐不灭
特约:子若
图:杨凎翔、资料室提供
台湾朱宗庆打击乐团创办人兼艺术总监、打击乐家、国立台北艺术大学讲座教授朱宗庆
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在中国民间出现过的打击乐器,就有石磬、土鼓、陶响器、陶钟、陶铃、编钟、皮鼓、锣、钹、铙、云锣、木鱼、拍板、简板等,林林种种的打击乐器在古代乐器界里有着显赫地位。
毫无疑问,打击乐就是最贴近人类生活的一种音乐艺术。在台湾,有个人不只是把打击当作一种嗜好,更是持之以恒地用打击乐向世界人们发声,经历过的他知道,心跳是人类最美也是最原始的打击乐声,所以,“只要心跳,击乐不灭”(Where there is a heartbeat, there is percussion),这个用尽毕生音乐能量推广打击乐的人,正是打击演奏家朱宗庆。
朱宗庆毕业于国立台湾艺术专科学校(现国立台湾艺术大学)音乐科,随后负笈奥地利国立维也纳音乐学院深造,1982年获打击乐演奏家文凭,为华人世界获得这项文凭的第一人。他担任过台湾省立交响乐团打击乐首席,积极活跃于音乐舞台。
直至1986年1月,他成立了台湾首支打击乐团——朱宗庆打击乐团,并数度赴欧、美、亚、澳等多国演出。此外,朱宗庆也在国立台北艺术大学出任讲座教授,用音乐教育人们找回最接近人心跳频率的音乐——打击乐声!
2015年,朱宗庆打击乐团成军将近30年,他们举办了一场亚洲巡演,并在今年9月杪重临睽违20年的大马,分别在吉隆坡和槟城举办4场演出。演出前,身兼现任朱宗庆打击乐团艺术总监的朱宗庆做客《架势堂》,述说他生命的节奏,也畅谈他坚持的节奏。
一头栽入打击乐纯粹觉得好玩
朱宗庆于1954年出生在台湾台中县大雅乡大雅村,成长于一个非音乐世家的家庭背景,然而,平常生活里,他并不缺乏音乐的滋养。
他时而看到祖父执拍南管、叔公弹古琴,时而听见叔叔吹的口琴乐、哥哥打的鼓声,他们都是生活乐手,用生活情感弹奏出丰富的音乐姿态。
这种生活里的音乐环境,使他自幼就觉得乐器是好玩的!凭著一股单纯且发自内心的自然喜爱,他爱上了唱歌,也乐于吹口琴,但“音乐家”从来就不曾是小小朱宗庆长大后的愿望。
回归自然与开心
蓦然回首自己的来时路,这个如今站在国际舞台上的打击乐家,抛出了一句令人省思的话,他说:学音乐,是否可以回归到自然与开心?
虽说打击乐是一门古老音乐,但正因为它的不现代,所以,在他成长的那个年代,打击乐是冷门的,“惟有不会唱歌或不会其他什么的人,才会选择学打击乐。”庆幸的是,在他喜欢上打击乐那一刻开始,父母都没有阻止他,哪怕邻里间偶有听见他人嘲讽,学打击乐是不会有出息的。
直至进入台湾艺术专科学校后,因为系主任看到他敲敲打打的本领,并且有远见地指出:未来的台湾需要这样的人才。正是这番高见,令他决定把打击乐从副修转成主修学程,这番话也为台湾催生杰出的国际打击演奏家。
当时正值七十年代,台湾电影与唱片行业处于产量丰富的年头,他这个少有的打击乐手成了抢手货。世事总是充满意外,永远无法预知失落与惊喜,哪个率先报到!
1976年从艺专音乐科毕业,以及服完兵役以后,他的生活离不开打击乐,在23岁那一年,就登上台湾省立交响乐团打击乐首席,“我算是出道很早呀!”就当时而言,他纯粹觉得打击乐是件好玩的事,他要学习更多,却也没想过要利用打击乐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年纪轻轻的他满而不溢,暗自对自己说:“这么年轻就坐上打击乐手最高职位,这不是一件好事。”他于是再次做出抉择,出国到维也纳留学去,“我不晓得回来后能做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
在维也纳待了两年多以后,突然有一天,他收到一封来自国立台湾艺术大学校长的信,要他回台湾执教,他当时被吓著了,“打鼓也可以在大学教书啊!”这封信让他恍然大悟。
带领打击乐走进人群
众所周知,维也纳素有“世界音乐之都”之称,在那里,朱宗庆经历过挫折后才成功拜华特怀格(Walter Veigl)教授为师,也追随维也纳爱乐前打击乐首席理查霍贺莱纳(Richard Hochrainer)教授的步伐。
然而,身处充满音乐氛围的维也纳,他的生命开始有了转折,视野也开阔了,“我很羡慕,这里的音乐可以自然流泄,跟生活如此结合。”在这个异乡,他最常看到也最常做的事,是边喝咖啡边观察环境里的各种表达,“音乐与老百姓的生活,是如此密不可分。”
当时,他就想过要把这种音乐氛围带回台湾,后来也真的身体力行了,哪怕走遍世界各国华丽庄严的音乐厅演奏,但他更在意让打击乐亲近人群,因此不辞劳苦地上山、下海,到公园、学校、医院、庙口、孤儿院等地,目的就是为了与老百姓接触。
“音乐厅之于老百姓或许有距离,既然如此,我们走出音乐厅,走进普罗大众。他们可能都不会喊Encore(安哥)或是Bravo(好啊),但喜欢音乐是人的本性,我很开心能感受到他们享受音乐的欢愉。”
改变心境 美化环境
对于打击乐,一般人都会抱持拒绝的态度,但朱宗庆始终不放弃与人分享打击乐的好,从对一个人到一百个人乃至一万人,他透露,一年下来,至少让18万人亲身接触与感受过打击乐带给他们的美妙,而这种氛围每年在累积与扩散中。
目前,打击乐之所以在台湾取代了小提琴,成为继钢琴之后最多人学习的乐器,除了有赖于他与团队持之以恒、无处不在的推广之外,打击乐作为学音乐入门门槛最低的乐种也起了一定作用,“只要把报纸拿起来动一动,就能产生声源了。”他认为,只要通过打击乐而让人们爱上其他乐器,他是乐观其成的。
我们都相信,音乐拥有改变人心的力量。有一回,在台湾某地为万人演奏,他给观众们提出两项叮咛:其一,身边带有小朋友的大人,记得与小朋友手牵手离开,安全第一;其二,请观众把地上的纸屑捡起来,把干净还给场地。
结果,在曲终人散之际,大家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出,现场更是维持原来的一干二净,他认为,这些入场观赏演奏的群众,除了自己喜欢,同时也希望整个环境变得更美。
“当音乐的表达使人感动时,大家自然而然都希望社会更美、环境更美、生活更美,那是一个无形带动有形的进步。”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音乐可以让人追逐梦想、结交朋友、服务社会,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喜爱音乐,你可以大力地推广,自然地让人接受。”
逼着学只会产生反效果
学音乐,不管是敲敲打打,或者弹钢琴、唱歌、吹管乐,它们都是一种媒介,重要的是,音乐展现的正能量,让人不可思议,朱宗庆切身感受音乐带给他的自信与快乐。
他以过来人经历为例,自己不过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但音乐使他后来得到不少一展所长的机会,包括担任过台北艺术大学校长,也曾在两厅院(戏剧院、音乐厅)担任董事长等重要职位,这无疑建立起他的自信心。
为此,不论他到哪个领域发表演说时,皆鼓励各行各业的生活者融入音乐元素,“这样会令事业变得更有品质,因为一个人懂得欣赏美,将来在很多事情上的思考取径有差异、视野亦大不同,久而久之,个人的作品与服务素质自然会提升。”这就是懂得美的附加价值。
他以学生为例,每个同学上课节奏紧凑,要让他们的学习情绪维持在高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他们可以在周末腾出时间学习音乐,全情投入自己的热情,将有助于回到学校学习的过程。
他认为,很多人把学音乐看得太严重,以致小孩子还没有爱上音乐,就因为学不好技术而遭到打骂,加重挫折感。他认为,学音乐不等同学乐器(未必要弹钢琴什么的),它首先要会听、会看,更要懂得音乐。
练琴怡情如开会般重要
对朱宗庆而言,学音乐应该是经历接触→感受→喜欢→练习→训练这个顺序渐进的过程,可惜的是,当今学音乐的环境往往是与此过程背道而驰,都是先训练与练习技术层面的东西,才来谈喜不喜欢,这将导致孩子觉得痛苦进而不喜欢音乐,最终选择逃避,从此与音乐绝缘。
“当父母的天职就是给孩子一个机会。”什么机会呢?那就是让孩子有机会喜欢上音乐,而喜欢上一件事是需要时间累积的,“许多从小接触音乐的孩子,都有很大的机率爱上舞蹈、戏剧、画画等美好的事情,长大后也会有不一样的眼光、判断力和生活模式。”
学音乐当起音乐家固然是好,但把它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更为重要,“让音乐住进你家吧!”他庆幸自己可以走专业与普及的双轨路线。
此时,他举出一个企业家朋友的小插曲,“不久前,当我们相约用膳,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说自己必须提早离开,当下大家都认为他可能赶回去开另一个会议,结果全都猜错了,这位朋友是要回家练琴。”
这位企业家朋友从小到大都没有机会学音乐,如今有机会就去做,即使弹不好、唱不好、打不好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享受过程,“人不是一有空闲时间就非得吃喝玩乐不可,音乐提供了另一种愉快且有意义度过闲时的选择。”
他以上例带给大家一句话:只要有心跳,何时开始学音乐都不算迟!“只要你喜欢音乐,学得慢没有关系,学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与挫折为伍但永不屈服
像朱宗庆这种一直坚持走在艺路上的人,跌跌荡荡、起起落落,从来都会与他并肩同行,这一条路走得累吗?他反过来问回我:世界上有做什么事是不累的吗?“我觉得啊,有时候连吃饭都觉得累。”
经营生命的过程中,累是必然的,但有句话改变了他,“只要你是玩真的,再怎么累也会克服它。”他指出,做任何事情只要做就对了,可能路很远,只要走下去一定到达目的地;若是不走的话,哪怕再近也走不到。更何况,直路未必是最近的,迂回的路也未必是漫长的。
从表面上,外界都认为,他拥有很好的背景,才创造出无比的成功,“实际上,我每天都与挫折为伍,只是我认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就得去做,就算碰到困难,也是自己的困难自己解决呀!”
他坦言,也有过泪流满面的时候,但他认为,这是一种缓解情绪的方式。除此之外,喝咖啡也改变他很多事情,“一杯咖啡的时间,可以让我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因此,他每天都会在午饭后的时光,独自到某家咖啡馆叹咖啡,给自己一个独处的机会。
走在打击乐这一条路上,哪怕困难重重,他始终感谢敲敲打打让他能够持续追逐梦想,他觉得,上天对他很好,“路上一直都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