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得：黑水村童──大姐教我的道理

大姐是我們四姐弟中，最得爸爸疼愛的。當爸爸的，似乎總是偏愛長女。我們小時候，爸爸會給孩子猜謎。我記得兩個：其一、“其生也哀，其死無處埋。以我肚皮，做起棺材。嗚呼哀哉，拿醬油來！”猜一動物。其二、“百萬軍中卷白旗，天邊富豪少人知，秦王斬了余元帥，辱罵將軍失馬騎。”猜數字。每一次猜中的都是大姐。長大后我才發現，沒錯，我們當中最聰明、最傑出的是她。

她是老大，但從小學到中學，每年都是全級第二名，只能說人上有人。媽媽當小販的前幾年，咖啡店老闆說要賣鮮搾果汁，媽叫大姐畫一幅橙子、西瓜、黃梨和蘿蔔等的水彩，老闆高興得裝框掛在牆上。大姐也是乒乓州手，理科大學畢業時，除了成績優異，也榮獲最佳運動員。所有的榮耀都集中在她身上，這是我們從小就知道的。

然后，她輾轉多州教書，相夫教子。她的一女一兒，成績也一路標青，尤其兒子，大馬文憑考試拿全國第一名。大姐家中擺滿孩子的大獎盃，自己的一個也沒留下。從小在學業與運動名列前茅的她，婚后把丈夫及孩子擺在第一位。我們姐弟因為小時候的家庭糾紛，都有一段崎嶇不平的成長心路。只有聰明的孩子，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消除陰影與化解心結。大姐擁有這樣的智慧。

也許因為是第一個孩子，也許是靠自己的努力，大姐具備父母所有的優點：聰明、多才多藝，以及溫和平實。她上了大學就放棄校外比賽，因為要照顧好功課；她立志當老師，因為家裡貧窮；她認真教學和勤儉持家，選擇了平凡的生活。她放棄了很多，因為知道自己要什麼。例如她不當校長，退休前仍是個科主任，因為她得忙家務。

我們四姐弟有事開會討論，大姐是意見領袖。重大課題，她點頭才算數，必要時媽媽也聽她的。媽媽不想廣邀親友慶生，怕麻煩別人。大姐說：“十年才一次，是我們孩子的心意。”就這樣一言定江山，媽媽歡喜接受。這句話換上是我說的，她一定這樣回應：“勞民傷財，不要啦！”對父母勸勉的話要說得有份量，一定來自日常的孝心。愚騃如我，年過知命才領悟這個道理。

媽媽最高興的事，就是孩子都在身邊。我們姐弟成家立業的過程中，二姐和二弟始終照顧著媽媽，大姐和我長期在外。不孝如我，一去就是三十年。大姐有段時間在檳城執教，約十年前，姐夫去馬六甲與友人經商，大姐也申請調職。

最近她說：再給我五年，無論如何我都要搬回來。

我想起小時候玩“七粒石”，她細細的巴掌橫掃，七石在握。

我想起她大學畢業典禮上，媽媽璀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