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子若
攝影:盧淑敏
在這個衣香鬢影的夜宴裡,奧利愛德華安東森以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歌曲《召喚英雄》(Summon the Heroes)掀開其演奏序幕,隨之而奏起的是一首首動人心扉的安東森個人首本名曲,包括《Mikkel》、《Mario》、《Bosporus》,《Svalbard》,當然少不了我最想親耳聽他吹奏一遍的《Vidda》。
《Vidda》這首曲子收錄在他於2008年推出的個人小號演奏專輯《Landscape》裡。提及這首曲子,時間需要回到2012年6月16日。在世人引頸長盼下,那一天,緬甸民主運動領袖翁桑蘇姬踏上挪威首都奧斯陸的諾貝爾獎領獎台,發表了足足遲到21年的和平獎獲獎感言。
隨后的節目安排正是今天做客《架勢堂》的安東森,為現場出席者奏起這首揉合了飄渺與壯闊意境的曲子。當時,除了翁桑蘇姬,座上貴賓包括了挪威哈拉爾五世國王(Harald V)、宋雅王后(Sonja)、王儲哈肯馬格努斯(Haakon Magnus),說明了安東森在挪威樂壇上舉足輕重的分量與威望。
小號音色有悠遠抒情的一面,激情起來又帶有強烈的號角色彩,是敘事性非常強的樂器。這一夜,安東森以精湛的演奏技巧,把小號穿透人心的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聽著聽著心都激動起來了,久久不能平伏,尤其這首《Vidda》觸動所有人的心靈深處!
樂器當玩具童年展才華
為配合安東森的演奏時間,這個專訪必須等到晚上10時許才開始。偌大的宴會廳正進入曲終人散,但不時仍傳來背景音樂,相當切合訪問主題的氛圍。他回首談來時路,越談越起勁,夜也越晚越美麗。
從資料中得知,於1962年出生於挪威的他,打從4歲開始即吹奏小號,但其實他3歲就學彈鋼琴了,只不過,他笑說,由於父母親把鋼琴置放在地下層,那裡瀰漫著陰暗的神秘感,以致他不敢下樓去練習。
組織家庭樂隊
但這都無阻於他與音樂或樂器的多面接觸,這與他來自一個充滿音樂氛圍的家庭有關,“父親是一名指揮家,擅長吹奏薩士風高手,他組織了大樂隊(Big band,演奏爵士樂的樂團)。”
他從四五歲開始了小號的學習之路;6歲就開啟舞台演出的生涯,短短半年后,他迎來人生中的第一次獨奏,“當時在大約800人面前演奏,伴奏樂隊是由父親領導的。”但這一場令他畢生難忘的演出,並不在於表演本身,而是母親當日忘了給他穿上吊褲帶,“結果演出完畢以后,褲子已經掉到膝蓋了。”語畢,引得旁人都大笑起來。
在他的記憶裡,樂器之於他是玩具,“樂器不應該放在樂器袋子裡,而是在任何隨手可得的地方,常常是寫一寫功課,就拿起樂器來彈唱、吹奏。”他說,玩樂器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他的家門永遠都打開,訪客川流不息,大部分都是來為演奏作預習,音樂流洩在屋內各個角落。他家裡不只有父親在玩樂器,母親演奏風琴,哥哥彈吉他,而他和他的弟弟則是吹奏小號,一家都是快樂的音樂人,還組織了“家庭樂隊”呢!
當中有17年的時間裡,他跟著家人利用假期時段,前往位於高山上的酒店表演,“白天裡我們樂於參與登山活動,到了晚上則回到酒店給客人演奏。”
身處在這個音樂家庭裡,他從來就不缺音樂的薰陶,從古典、爵士、流行、搖滾到民俗,樣樣皆有,“但父親經常對我說,一定要把學音樂的基礎建立在古典音樂上,因為它可以帶來札實的基本體能與技術技能。”
愛得專業不因出問題而退縮
安東森愛音樂愛得無法自拔,也愛得很專業,十二三歲就加入專業管絃樂隊,但在14歲至16歲那一年,因為嘴唇出現問題,以致他無法吹奏出心中的音符,只好暫時忍痛離開了音樂。
“當時,每個人都說我,你有問題應該休息了。”但有位老師對他說:這不是問題!他第一次知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心繫舞台表演的他並沒有自暴自棄,用盡一切方法讓自己重回到過去的日子。
也在這段休養的日子裡,他有機會過普通小孩的生活,該玩的時候盡情地玩、該練習的時候用心練習、該工作的時候專心工作。皇天不負苦心人,僅僅兩三年時間,他重投小號演奏事業的懷抱。
往后的歲月裡,他憑實力寫下一頁頁豐富而厚重的亮眼履歷表:1982年畢業於挪威音樂學院(The Norwegian Academy of Music),4年的課程,他用3年來完成;在與奧斯陸愛樂樂團合作演出數年后,開始建立一個獨奏家的事業。
他曾參加許多大型音樂會,也在北歐、俄羅斯、南美、美國、日本及歐洲等國的音樂節中演出,合作過的管絃樂團有柏林愛樂樂團、布拉格交響樂團、亞特蘭大交響樂團等。
同時,也榮獲不少國際大獎,當中有:1987年獲裁判一致通過得到日內瓦國際音樂大賽(CIEM)金牌,這個殊榮是繼法國小號演奏大師莫裡斯安德烈(Maurice Andre) 在1955年獲得后的第一人。兩年后,他再接再厲獲得UNESCO大獎。1991年至1994年,獲國家奧林匹克委員遴選為挪威音樂的代表。
后繼有人父子同創作
經歷這麼多年的樂器學習之路,為何依然情定小號這個樂器,安東森直言,那是生命中美麗的巧合!
他說,每一種樂器的學習,都具有一定的體能與技術挑戰,但他想方設法擺脫這些扼阻,把專注力投到音樂本身,這是一個追求以音樂為本的自由過程,“只要心中有音樂靈感,我會竭盡所能利用小號把它吹奏出來。”
因此,他利用小號跨越合作,表現出多元化的音樂風格,因為這樣,業界形容他是多才多藝的小號演奏家。他不只是專注於古典音樂,亦暢游在當代音樂如流行、搖滾,以及爵士等音樂之中。
他透露,昔日在樂團的時候,可從早上練習到下午,下午到傍晚泡在錄製流行音樂的錄音室裡,晚上則在劇場和爵士廳裡演出,“不同風格的音樂之於我都是音樂!”如今,他包辦編曲、製作、歌唱等環節,可謂當今樂壇最活躍的小號獨奏家。
讓聽眾自己想像畫面!
生活無處不是他創作音樂的靈感,邊玩樂器邊看著孩子在玩耍,往往就會靈光一閃,“我覺得自己應該做一些事情了。” 《Mario》和《Mikkel》正是他分別為長子(15歲)和次子(11歲)創作的小號曲子。
《Mario》的曲風輕快而活潑調皮,記錄他與孩子在海邊度過的快樂時光。他的兒子聽了之后非常驕傲並珍而重之,據他透露,這個兒子在音樂方面非常有天分。看來,他不必為衣缽傳人而愁了!
每個人每一秒鐘都在經歷生活,與眾不同的是,他用音樂方式記錄自己的經歷。但是,聆聽者非得要揣測他創作的每一首曲子想要傳達什麼訊息,更多的是希望聆聽者能以個人的藝術與文化角度去理解,“我並不需要你知道我兒子的成長過程,但你可以通過我的音樂去想像屬於自己的畫面。”
他不否認,古典音樂是傳統與保守的,但他不覺得,它之於群眾非得是遙不可及的,他一直都冀望,觀眾可以從他的古典音樂的折射中找到自己,產生內心的連接,“你可以掉眼淚,也可以憤怒……”
音符如飛機穿透天空
說到安東森在無數場合吹奏起的《Vidda》,安東森透露:“那又是一段奇異的經歷。”
13年前,在未當上挪威空軍樂團(The Norwegian Air Force Band)藝術總監之前,他獲得難能可貴的機會,坐上挪威空軍的F-16輕型戰鬥機裡,算是圓了他小時候想當飛機師的半個夢想(因為當時他只是乘客,並非駕駛員)。
整個飛行航程中,他能感覺到,機上的任何一件機械裝置是如此有能量,戰機是如此具備敏捷性,使人充滿了勁力。他在想,眼前的機師獨自一人在其辦公室(飛機)裡執行著任務,而那位於高空中的辦公室經常都有陽光照射,“在另一方面,整個氣氛又是如此寧靜,仿彿就在空中飄浮,鳥瞰機窗外的山巒起伏,那是多麼美麗的景致呀!”他感受到不一樣的感受,他決定用非一般的音樂方式來傳達他的美妙經歷。
他指出,一般上與飛機相關的音樂類型,大都採用重搖滾的音樂風格,表現當中的粗獷與豪邁,在航程中,他卻感受到另一種溫暖與寧靜。他后來用輕巧的鼓聲來表現飛機的引擎聲,搭配他的小號,時而悠遠飄渺,時而波瀾壯闊,每一個音符都有穿透力。
“或許,聆聽這首歌的人不一定知道我作為后座飛行乘客的經歷,但音樂裡應該有他們自己的故事。”對於后來他在翁桑蘇姬面前再一次吹奏起這首曲子,當時,他總共作出長達七分鐘的演出,先是約兩三分鐘的《Svalbard》,緊接著就是完整一首的《Vidda》。
他聲稱,自己折服於翁桑蘇姬的生命事跡,也促使他曾參與一個與緬甸相關的慈善機構,但他沒有想過要通過這首曲子來表達什麼訊息,“音樂,它本身不存在任何特定的意思,它讓我直通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通過諾貝爾頒獎機構網站上仍保存的錄影鏡頭,我們看見翁桑蘇姬靜靜聆聽,彼時彼刻的她所聽到的《Vidda》,必定融入了她個人的經歷,而她從《Vidda》體會到的是命途多舛、曲折多變,還是絕處逢生、曙光再現?唯有經歷過的她才懂!
安東森的音樂讓你認識了他,認識了音樂之美;同時,他也希望大家通過他的音樂懂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