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姵伊:驶过印象──散步
大约是暑假忙着打工兼职时,我养成了下午五点散步闲晃的习惯。那是我第一次日子感到贫瘠,精神也困顿颓丧。也许我这几年倒了最大的霉,就是和大学的图书馆八字不合,所以在校园里总是呆在宿舍,无处可逃。可是宿舍生活都是因人而异,并且年年不同。学校的图书馆,找寻一本书极其不易,我一直不喜欢他们的书架排序、书本分类的方法。更大的可能是我这几年越来越浮躁,常常静不下心来阅读。缩在房间,房门一关就容易钻进声色迷离的虚拟世界,自我沉溺。而今资讯迅速生长,并且喂食了许多营养不良的心。这种生活到了极端。三个月的暑假,我除了报考、准备英文检定考试,打工赚点毕业旅行旅费、生活费,就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出口。这个出口我寻觅已久,它曾闪现,距离越来越远。
有人告诉我,你总是把动力变成自己的阻力。
我不喜欢跑步,但可以不厌其烦地走路,走上几公里。西子湾有一个驳二艺术特区,长长的轨道被改建成脚车、行人步道,走着天就黑了。灯火昏黄,人潮散去,偶尔会碰见一对人影依偎在暗处,四周只剩下我的脚步声。每次散步,只带一张红色的百元台币、手机、钥匙,是我出门最轻便的“装备”。
平日里,我的背包都是沉重的。我从没能轻易判断拿起或舍弃什么。最近我深刻感觉到身体里埋藏得很深的贪心,我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些贪念很危险,即便只是微小、隐隐的,发现之后一定要小心抗衡,唯恐生出什么恶果。我终于明白,每当事情偏离我所预估的轨道,焦躁的源头必然是这里,除了怕麻烦,我总是想图个便捷路径。
今年冬天来得晚。虽然11月天色如常,很早就暗下来。我想起今年雨季姗姗来迟。这些迟滞,季候不再简单,不只是晴天雨天和春夏秋冬。我对气候的异常没耐心,正如我的计划容不下偏差。我的贪心滋长了看不见的懈怠,总想着世界最好可以平面般简单安稳——原来我生活在自己制造的洪流上,一直如履薄冰,发现以后更不能乱了脚步,希望能慢慢走向岸。
行人步道尽头,穿过马路,等红绿灯。夜里行走,我的心得到暂时平静。
毕业前夕,沿海边城。我在心里画一张地图,至少在未来得以纪念这二十之初的年岁。一切地名都是无用的。有用的永远是时效,生死聚散,没有人事,没有学生这个身分,将来我回到此处,即便景色依旧,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所有记录里程的地名、划好疆界的地名,多次在吉隆坡和高雄时空交错之后,我意识到旧地重游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总有一天我不再属于这里,这个地方会变得比云朵还要虚浮——我会不会找不到回去的地方?我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爱河河畔,流光掠影,一波波霓虹映照。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没吃晚餐,转头沿途折返。
人与生俱来的。想要,渴望。希望保有,注定受挫。规划,计算,安排。未知。不如来一场信马由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