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肯：啃日子── 就當 我是個孩子

我在家排行老麼，母親生我時是高齡產婦，因此哥哥姐姐和我的年齡有些差距。

通常老麼總會被標籤為“最受寵的孩子”，其實不然，或許“最容易被遺忘的孩子”比較貼切。比如說，家裡有什麼重大事情，通常老麼都被排除在家庭會議之外，因為家人認為老麼什麼都不懂，自然就剝奪了他的發言權，忽略他的意見。當重大事情有了結論，老麼也往往是最后一個被通知或不被通知的，因為家人會認為老麼應該沒有意見，反正說了他也不在意。

我和家人的鴻溝大概就是這麼建成的。我一直在他們的世界外，永遠當個旁觀者。他們也不理解我，甚至常用想像力來猜我是個怎樣的人。

由于我的個子小，聲線遺傳性偏高，在外也常被誤以為比實際年齡小。小到什麼程度呢？印象中，有一段時期，有些人（當然是年紀比我大一些的前輩）和我說話的口吻，就像老人家哄小孩子似的，“妳畢業了沒有”（我已經離開學校好多年了呀）、“妳一定很喜歡吃雪糕”（我對奶製品敏感，不怎麼吃雪糕呀）、“妳很懂現在時尚流行的趨勢吧”（我一直活在時尚以外呀，就和你老人家差不多……）。老實說，我對這些對外表帶有偏見的對話已不勝其煩，最后選擇盡量站在人群之后，誰也別看見我，那麼至少能避開這類奇怪的談話。

總不能要我生了孩子，當了母親，才能把我當個成年人看待吧？我不想為了成為大人，只做大人做的事。身為老麼的我，常如此和比我年紀大的家人抗衡著。

母親在世時，常對我放狠話：“如果我不在了，都不知道妳會怎麼樣？不知道妳哥哥姐姐會把妳丟去路邊，還是讓妳一個人餓死？”這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刻，因為母親不只說了一回，尤其是我跟她慪氣時，她就會說一遍，好像給我下詛咒似的。

父母還等不到我成家就相繼過世了，而我還不到中年，哥哥姐姐已漸漸步向半百，仿佛我長得太慢，而他們長得太快，永遠沒法拉近那年齡差距的一大截。母親的“詛咒”好像應驗了——老麼就是處在這麼一個落單的位置。他會看著各種人事在他面前消失，而他只能一直站在那裡。

老麼們心裡大概都住著一個孩子，到年老時這個孩子仍舊有點任性、我行我素、崇拜自由，喜歡新鮮且充滿樂趣的事物，一直跟隨在時代的跑道上。老麼在許多人的面前，似乎像個太陽，朝氣蓬勃，樂觀開朗。

不如就（繼續）當我是個孩子，不要對我寄予厚望，別讓我擔當太多，更別對我說些沉重或嚴肅的話，讓我永遠活在一個孩子的國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