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肯：啃日子──我的鄉愁之味（1）羊肉湯舊時光

記得那時候我總是瞇著眼起床。爬到我哥的車裡時，我的視野一直是線條般的大小，足以讓我看見眼下的路而已。那樣的星期天早晨，在我的記憶裡永遠迷濛，像罩著一層紗。

我只是想和我哥他們去吃早餐而已，不願老是落單，於是用意志力來起床。

“早起”沒有設置在我體內的基因裡。

早餐的地點，是在新山班蘭新村的一間住屋裡。地方很小，人很多，外頭的街道也很窄，車子排得滿滿的。我們每次都等上好一陣子，緊盯著正在用餐的人們，用念力催促他們讓出位子。

晏子高風第一羊，這是店家的招牌。名字雖然很長，可是念起來有一種莫名的自豪感。據說店家的羊肉湯，以超過十種的藥材燉煮。其實，顧客也不管藥材到底有多少，重要的是好吃。羊肉湯很快會賣光，一早擁滿的人潮，必有其因。

那時，我、哥哥、哥哥的女朋友（即我現在的大嫂）和她弟，四個人正好坐滿一桌。還是小學生的我，只懂得喝湯、吃米粉吃羊肉，總把長相怪異的羊肚都交給我哥。

一頓早餐，只要一碗熱湯下肚，便化解人生昏沉，天地之混沌。那湯裡的滋味，我並沒有記下，心裡只眷戀著那個迷濛的早晨，我成功用意志力和大家一同早餐的滿足感。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發現藥材羊肉湯並不普遍。找遍了吉隆坡，那幾處羊肉湯也不過爾爾。因此，當我回到新山時，便嘗試親自登門重拾童年的滋味。然而店家招牌還在，多數時間卻閉門休業。又後來，我才打聽到店家在百合花園開了新店，而招牌已不是當年洋洋灑灑的名字了。

週末午餐時間的店裡，顧客寥寥可數，和當年門庭若市之景差很遠。老闆的樣子我還記得，但他從不知道我是誰。羊肉湯的味道依舊，地點和氣氛已大不同。

我哥一家已成了吃素人家，隻字不提羊肉湯的芳香，或羊肉羊肚的鮮嫩軟滑，唯有我獨自追憶那場早餐。那擁擠的人，升騰的熱煙，流溢在額間的汗水，僅為一碗羊肉湯。再也不復討論。

他們或許以為我留戀的是羊肉湯，其實我嘗的是僅在味蕾浮現的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