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得：黑水村童──二十五孝

許多美好的形容詞可以用在我二弟身上。但我發現，每次和別人談起二弟，我都談到他如何孝順媽媽。

二弟小我三歲，誕生不久家道就開始中落。我家的輝煌歲月如朝花夕拾，二弟沾染了落花最后的芬芳。他從小就跟在媽媽身邊，媽媽叫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是個溫順聽話的好孩子；而我是個到處溜達、百“打”不聽的小流氓。我們小時候，媽去算過命。算命佬說：將來你要靠這兩個兒子。媽媽回來，煮了兩隻雞腿給我們吃。后來證明，算命佬只說對一半，有一隻雞腿是浪費了的。

二弟的小學和中學成績並不理想，他后來到吉隆坡拉曼學院讀商科，畢業后踏實勤勉工作，未到中年即當上大工廠的總經理，手下有數百員工。在這方面我們是對比，我小時了了，他大器晚成。我留台大學畢業后，回檳執教兩年就南下國都，一去卅年。媽媽跟隨二弟。那些年他也剛畢業出來，經濟條件不好，帶著媽媽租房子搬了幾次家。媽媽的生活，都由他和大、二姐照顧。

孔子在學習做人上，把人分為四等。第一等是天生就會做人；第二等是很早就知道做人的重要而努力向上；第三等是遇到人際關係困蹇才知發奮；最后一等是付出慘痛代價，仍然不肯學習。孔子說他自己是第二等。我是第三等，人生之路不停跌跌撞撞，才體會做人的重要。二弟是第一等，他一生下來就懂得孝順父母和尊重兄姐，把親情放在第一位，由此展開人生的光明坦途。這叫“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二弟孝順媽媽的故事說不完。他做任何事都先想到媽媽。十多年前媽媽患了癌症，治療后二弟帶著她去學真氣功，陪她也督促她不斷練習。媽媽煮的菜，二弟經常在飯桌上讚揚。週末他不讓媽媽忙，帶她去吃自助餐。他知道媽媽愛吃不愛吃什麼，所以總是先帶著弟婦先去試菜，滿意了才帶媽媽去，媽媽胃口很好，吃得高興無比。當父母年老，孩子要經常讓他們快樂，這件事弟弟做得很徹底。

最近媽媽拉我去她朋友家，她說大家各自帶食物來聚餐分享，幾個月輪流一次。我問：那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家？媽說：“兩年前辦過，人很多，近午夜才散。結果散會后，你弟清理打掃洗刷收拾到凌晨四點。我從此就不敢說要辦了。”二弟知道媽媽愛乾淨，也怕她辛苦，所以不辭半夜勞動。前年全家帶媽媽去合艾慶生，今年為她八十歲生日宴請親友，也是他帶著弟婦一手包辦。辛苦的都由他做，我們當兄姐的，仿佛就只負責一件事：在媽媽面前笑口常開。

我常想起那只浪費了的雞腿。

朋友以為我孝順。我的孝順是寫出來的，二弟從來不說。

如此兄弟，今生無悔，來生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