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鋼琴是這樣練出來的……(上篇)
特約:鄭澤相
人們都以為我從小是音樂神童,但我不是。說起來,在學習音樂的過程中,前面好多年都是苦不堪言啊!
當然,學琴這回事,怎麼說都是家裡有點餘裕才有辦法的事,不然飯都吃不上,還學什麼琴?至少在我的成長時期,周圍並不多人學琴。不過就在商人喊出“學琴的孩子不會壞”的銷售口號中,父母在他們的慫恿下,就讓我學起琴來。
印象中,是住家附近有間鋼琴展賣室,落地玻璃窗展賣著好多架鋼琴。擦得雪亮,透出漂亮的木紋,讓幼小的我驚訝!總是在想,到底是什麼樹,可以長出這麼漂亮的木材?鋼琴銷售室經理是個瘦削中年人,頭髮油亮,每天都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友善地跟我們打招呼。
我小時候好像和媽媽走過好多路,每天都會經過這家展賣室。經過時都會看幾眼,不過真正學鋼琴的記憶,倒是鎖在不知哪個記憶抽屜裡面——媽媽告訴我,是我吵著要學的!在學鋼琴時,真痛苦!如果我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一定要坐時光機回到那個時刻,不管以什麼手段,都要阻止那時候的我說出“我要學鋼琴”這句話。
最潮流的鋼琴老師
那時候,我的第一位鋼琴老師,是住在我家同一條馬路上,自我有記憶以來,都以濃妝示人的大姐姐。現在想起來,她在當時的馬六甲一定是潮人!開始學音樂,是從所謂的Yamaha幼兒班開始的吧?上大班課,玩些搖鈴、手鼓的,然後動一下電子風琴。還記得是有媽媽在旁陪伴的那種,真正學了什麼,我記不得了。一些依稀的記憶是和小朋友玩啦,咚咚咚的一些鼓聲,還有Do、Re、Mi、Fa、So、La、Ti、Do,將這種飄渺在空氣中,捉不著摸不到的音符,具體化為可想像、可溝通的唱名法(Solfege)。這簡單瞭解音樂的工具,就在我心中植下日後對音樂的瞭解。
上了這個幼兒才藝班的兩年後,就順理成章地成為這位大姐姐的私人鋼琴學生。從我家走幾分鐘路,就來到她家學習。前幾堂課算是蜜月期,接著上課就慢慢變成了苦差。別的不說,用英文去認識音名、符號、五線譜,對我這出生中文環境的小孩來說,只能說是一大考驗!
說到彈鋼琴,從基礎開始學都是些枯燥乏味的曲子,加上我這一丁點兒悟性都沒的孩子,是星火遇上濕柴,一點辦法都沒有。再則這位大姐姐的脾氣不是一個好字了得,體罰開始出現了。這些經歷,都是其他學習鋼琴的朋友都經歷過的:書本開始被拋出鋼琴教室、尺在手關節上敲、被怒吼、被高跟鞋踩腳背、被罰站……
不過,我這死小孩應該也很糟糕,有一次在等待電視台播放的卡通節目時,被告知要去補上鋼琴課。這就是你鋼琴老師住太靠近的壞處了,我當然是哭鬧不從,最後老師被逼讓我在她家看完卡通節目才上課。
讀書彈琴一心兩用
學習什麼技藝,當然需要練習。不過,對一個心拴都拴不住的小孩來說,外面孩童笑聲傳進來,電視播放著卡通,附近小人書露出的笑臉,就連呆坐在那裡看光線裡的灰塵沉澱,都比練鋼琴來得有趣。
母親對付我的策略是將鬧鐘在鋼琴上面一擺,接著說:“練半個小時吧!”她就去做家務了。我則在叮叮咚咚的空隙,將鬧鐘轉快一點。鬼伎倆被識穿後,再生詭計,將故事書夾在琴譜後,邊練琴邊看書,練就了我一邊彈琴,一邊看文字一心兩用的技能來。
我們雖已脫離英國人的統治,不過被殖民的思想還是深深牢固著——我說的是鋼琴考試這回事啦!在當時,學習鋼琴每年都要面對的就是考試,英國皇家音樂學院考試文憑從Grade 1至Grade 8,算是一個歷程。當什麼都掛上“英國皇家”,都比人家硬一點。
整個學琴氛圍,都圍繞在考試上打轉:每年的規定曲目,選彈三首不同時代樂風的曲子,學習各種曲風和音樂性等。
當時愚魯如我,真沒辦法瞭解這些分別,在準備考試的一年時間裡,實際上就只有彈這三首指定曲,它們對當時的我而言,是完全與生活脫節的。因為我不明白,活在逾300年前的巴哈生活狀況,也不瞭解這些曲子的巧妙,只是機械化地在鍵盤上,敲出一個個一節節被碎屍萬段的噪音。
為考試糊口而學音樂
于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巴哈音樂對我來說是痛苦的回憶!莫扎特、貝多芬稍有聽聞,也就只是聽聞,不甚瞭解他們樂曲背後的種種。蕭邦是最早能夠接受的作曲家,只因他的樂曲都比較悅耳動聽,接近今天我們聽的流行曲。第三個曲目,多數是為了介紹更難解的20世紀作曲家,多數考生的反應是,這是什麼?怎麼這麼難聽!
不求甚解的我們,就像學習任何知識一樣,以生吞活吃的方式硬搞,對任何音樂知識,都用不熟悉、不瞭解的外文來死背。所謂音樂熏陶,充其量只是薰得滿臉灰吧!
當然,我們的教育模式大多數停留在死背,考試拿分數為重任,沒有思考空間。我也明白大家都忙著鑽研學校課業,擔心試考不好,上不到大學、拿不到文憑,找不到好工作怎麼辦?
在我已不是考生的許多年后,游走於各個音樂學院,我觀察到許多考生,甚至是老師都還在這樣的迷思裡:老師未必理解音樂的背景故事,對音樂性的掌握也興趣缺缺,教琴很多時候就是找口飯吃,更不用談有空隙去思考、討論,或履行音樂的哲學、音樂的審美這樣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