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用音符解開 靈魂的束縛（下篇）

特約：鄭澤相

鋼琴考試的地方都是到冷得讓人發抖的酒店裡（也都是非常靠近我家，走路就到的地方），踏在厚厚安靜得不得了的地氈上走入考場——小房間裡，深處坐著可怕的外國人考官，旁邊一架發出敵意的鋼琴，那心跳、耳鳴，靈魂出竅更不用說。好不容易挨過三首絕對不熟練的曲子（我想對方也是用挨的），考官開始考聽力，嘰里咕嚕的一串英文，我盡所能去瞭解他說什麼，勉強過了這關，走出鬼門關，對老師的問題卻無所回答。

學琴除了彈琴也筆試，全級別的孩子在週日早上，到考場揮筆作答。比如說第五級以上，考四部合唱Choral Writing，這是以巴哈合唱為基礎發展出來的練習和聲弦律，以及學習音樂基礎技巧原理規則非常好的練習。不過當時的我就是死記硬背，往往並不知道自己寫出來的音符組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聲音？

成績都稍微過關，我想這些善良的考官，都不忍心廢掉我們吧？我每年都在重複這種折磨——剛考完三首曲子，已不記得了，雖然過去一年相隨相從，就像沒緣分的姻緣，忘了吧！然後又再認識多三首今年要考的曲子，重複去年的動作。

我為談情彈琴
自此深陷難自拔

聽聞有些家長會威脅老師，讓他們的孩子跳級——隔壁家小明第五級了，我家小強才第三級，老師，我要小強跳級！還好我母親不是如此，所以我是一級級上，好久以後才得以到那終點：第八級。我曾向母親訴苦，不想學琴，不過軍令如山，父令如宇宙，父親說：開始了一件事就得做完！只得乖乖繼續學。

我父親這難得的信念，倒是成為我做人的依據。好多父母的想法是學一門手藝，以過來人身分而言，這樣功利的想法，多數不會讓孩子對音樂產生興趣。我常問來念音樂的學生，為什麼選擇音樂？有些答案令我吃驚！因為他高中成績考得不好，反正之前就學鋼琴，不如將就念音樂，拿張音樂文憑有出路。

這樣的學生若非半途開竅，找到自己的出路，否則就是半途而廢，或者流入市場誤人子弟。不過這也是雞和蛋的問題，家長要讓孩子學琴，都找最便宜的老師、學校，請到濫竽也就願打願挨了，老師教得隨便，學生學得馬虎，怪不得誰。

我父親把我的鋼琴課，換到另一位老師那裡。這老師的家得轉兩趟巴士才到，星期天去上課，真是苦不堪言！有一回不知是貧血還是什麼情況，在走去車站的路上，突然暈眩無法移步，稍微好一點就掉頭回家，這件事還讓母親懷疑，我是否在裝神弄鬼？最後還逼我回去上課，真是淒慘呀！

那時候，開始瞭解音樂的知識，因為會找書或雜誌來讀，不過琴沒有好好練，是不會突然打通任督二脈的。為什麼突然對彈琴有興趣了？其實，不過是為了接近一位也彈琴的女生，才開始瘋狂練琴，連老師都覺得怎麼進步神速了呀！

練琴變成樂趣，再也不苦，迷戀上真誠聆聽音樂的樂趣，什麼拉赫瑪尼諾夫協奏曲、馬勒交響曲，我竟然可以坐在音響前，一聽一個多小時，還聽得感動極了！

孩子喜歡上音樂
父母卻又不喜歡了

話說回來，天下父母心，為孩子未來種下各種種子，希望花開散結果，利用有限資源，讓孩子接觸不同事物，包括他們在成長時，只有憧憬不敢奢想的音樂。曾聽說，新加坡的父母每個星期天清晨起床，從新加坡出發到新山，以新幣的優勢讓孩子從早上開始學琴、學華語、繪畫、游泳，然後買完所有日常用品，打滿汽油打道回府。這當然是怕輸心態，不過這樣的父母，倒是令我敬佩又替他們感到可憐，希望孩子不會被父母搞得精神錯亂。

在為孩子做了這些事之後，矛盾的是，孩子喜歡上音樂了，父母卻忙不迭阻止孩子成為藝術家。父母的初衷都好，只不過有時候在自己的見識框架裡驚慌。我的想法是，孩子學習各種藝術是好的，只要不帶功利，誠懇學習，都能得到好成果。

當然，也別跟別人的孩子比較，強求孩子在五年裡，以優異成績考完八級文憑。太多例子證明，就算有八級文憑，很多人對音樂都不感興趣，也沒有任何音樂因子。樂譜拿掉，生日歌都不會彈。這樣的音樂文憑叫做屎片！我期待天下所有痛苦學習彈琴的孩子們，種下音樂種子以後，在未來的生活裡，尤其是面對現實困境而感到煩悶時，或在夜闌人靜與內在自我對話之際，能坐在鋼琴前，彈奏一首不管是簡單或複雜，能令自己感動的樂曲；又或者聆聽一首曲子，自我治療。迂腐如我，天真如我，相信這靈魂的一剎那光芒，足讓世界變成美好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