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球‧小雪：18歲的童工

我盯了他好一陣子，幾乎肯定自己是對的。忍不住，還是請助理拉希密去確認一下。

拉希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他說他今年18歲。”

果然不出所料。關鍵時刻，他們都正好18歲。

“那你認為他幾歲？”

“應該16歲左右。”

唉……

僱傭童工，是法例所不容，簡單明瞭。遺憾的是，現實從來都不是那麼黑白分明。

那個孩子，依我看來，更像個14歲的少年。可是，我的眼光作不得準。在這片被戰火蹂躪多年的土地上，多的是營養不足發育不良的孩子，他們看起來比豐衣足食的同齡城市孩子要小，並不稀奇。

或者，讓他証明自己已經成年吧？也行不通。時局動盪，誰家不曾遭殃？搬遷、逃難，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保命已經叫人心力交瘁，那還顧得上證件？

不只老百姓，就連政府部門的運作亦受到影響，人口紀錄大有疏漏，欲查無從。有的成年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每當被問及，只能說自己大概幾歲，或者出示一張聯合國機構發出的文件，上面寫著“估計此人生于某某年份”。

不過，既然連當地人拉希密都覺得他未滿18歲，那他只好是未滿18歲吧！

“你太小了，不應該工作哦，回家去吧！”

男童圓圓的眼睛看著我，手上還拎著螺絲起子，清秀稚嫩的臉靦腆無辜，表情夾雜著害怕和愧疚。那看起來像是男童叔父的男人，也沒要同我們爭辯的意思，只息事寧人地輕聲吩咐男童離開。

叔父獨自留下來工作，少了一個幫手，顯然影響了他的效率。

但男童其實並沒有回家，他只是坐在大門外等待。小小的個子在大太陽下，百無聊賴看著往來的摩哆，偶爾看看手指。這倒像是我剝奪了他做正經事的機會，要他虛度了這一天。

法例的原意，是要保護弱勢群體，免得還無法自主的孩子被壓迫，被剝削。法例的原意，是正直善良的。只是，法例顧得了大局，卻顧不了大局以外的特殊狀況。

跟在叔父身邊跑跑腿、遞遞工具，學習一技之長，其實算不得一件壞事。沒錯，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上學、游玩。但是，在一個百廢待興的地方，男童其實不見得有什麼更好的去處。

無奈，礙于條例，也為免節外生枝因小失大，影響組織在當地的運作，我也只能照章行事。

男童弄來一根小樹枝，又搜集了幾顆小石子，就蹲在地上自娛。見他乖乖待著，我也放心一些。

孩子，沒有給你一個更快樂、更公平的成長環境，實在是大人們不夠智慧、不夠寬容。但願你能快高長大，意志堅毅，心胸豁達，一生平安快樂。

抱歉，讓你受委屈了！

任職國際人道救援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