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慕安:驶过印象──育女
总是好奇,为何母亲把烟卷放入嘴的那刻,眉头会微微皱起,而且不对称。
这些烟瘾者一直都在小心翼翼,深怕使力过头而让里头某种核心如灵魂般无法以金钱交换的东西变质似的,第一口皆动作轻柔,慎重对待。明明是人类生存的障碍,且能够不规律扩散,各年龄层至各种品牌口味,像癌细胞为了适应环境,在人体内大量迁徙和突变。
我想养猫。母亲对我说。
她说的时候,太阳正好下著山,像晕开的红黄水彩,这两种专属黄昏的阳刚浓艳之色,大片大片染上原本明亮的水域。真的就像有人突然把室内光度调暗,母亲的脸霎时被掩去一半,在光线逐渐褪去的这幅图画里,母亲仿佛恢复到了少女时期,轻颤的睫毛和微塌的鼻梁,时光总悄无声息在人类难以改变的轮廓和骨形中停格。
什么猫都好,就养母的,从它仍如幼兽般未具攻击力、必须完全依靠我们才能存活……对,应该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养起。
她从不叫人名字,所以比起对话,更多时候她显得像一个郁郁寡欢而惯性自言自语的女人,经常躺在懒椅或斜靠着墙壁看向屋外。可我总隐隐觉得,母亲看向的从来就不是屋外,而是更远的地方。
我们不懂得养猫,我摊开双手,坦白对母亲说。你想想看,猫是需要花时间揣摩哄骗的动物,这样的养育方式需要偏向狗的性格的人。我们两个,不适合。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养猫的方法并不只有一种,我们总会找到适合我们的方法。噢对,你去找的时候,别找一只,不如就一对吧!有个伴总是好。
那么你要戒菸。
母亲说好。
女人像猫,男人也像猫。女人永远都以为自己有办法守得住一个男人,就如男人永远都相信,自己下一次会中万字。
后来,我真的从某个朋友手中要到了两只小猫,都是母的。小猫的母亲是只老母猫,朋友说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顺利怀孕生产了,接下来要把她带去结扎才行,要不然再胡乱跑去交配,不只生不下孩子,也许连命也没了。
我抱着用来装小猫的小箱子,怎么几年前不带它去结扎呢?现在这么老了,光想就觉得有点可怜,老人毕竟熬不住疼痛。朋友只是苦笑着摇头,以前看她长得漂亮,毛色既美又顺,怎么都不舍得带去结扎,前几次怀孕我们都觉得是外头的野猫跑进来搞她,可这一次怀孕之前,我们亲眼瞧见它跳出了我们忘记关上的窗户。
猫也像人,有姿色有追求者,没人想要当老姑婆。总不能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世上,再清清白白地走吧!我向他道谢后,就把小猫给载回家。
母亲看到两只新来的小猫,把先前买好的奶粉泡好装进婴儿用的小奶瓶,再动作轻柔地塞进它们嘴里,用我许久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说:“哎呀,这下整屋子都是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