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華：萊芙優笑── 家明

我看見家明，在煙味瀰漫的酒廊裡。可是，家明已經不認得我。就像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樣，側肩擦過我身，絲毫沒有察覺咫尺間就有一個我。

彆扭的我，有好幾次衝動得想悄悄地站在他身後，拍拍他的肩膀，輕輕地喊他一聲“家明”。可是，腦子卻在思考叫了他一聲“家明”以後，我們還有什麼話題可以繼續聊？十多年不見，也許，就只能輕輕地向對方問聲好，然後剩下的就是尷尬而已。所以，這一聲“家明”在我的勇氣還沒醞釀成以前，我已悄悄地離開酒廊。

我忘記了，從前我和家明共同有過的生活。那時候，大家很小，甚至談不上年輕，就是很小。我僅記得，家明的笑容是靦腆的。笑或不笑的時候，眼睛都瞇成一條線。因此，我時常以為他總是在微笑。至少，他在一堆男生中表情是最友善的，可親的。

後來，我很少看見這樣的笑容。這樣的一張臉孔，彷彿只屬於家明的。所以當再見這張臉孔，憑著這張笑容，我知道我沒有錯認他。他真的是家明。他臉上，還掛著這樣的笑容。

記憶中，家明的性格是沉靜的，說話或關著嘴巴的時候都溫文儒雅。他從前在一堆男生中總是很少說話，或說話的時候總是小聲小氣，卻不彆扭。偶爾，只是偶爾，家明也會辟哩叭啦說些有的沒的，也許，那時候他真的很想說話。這就是家明在我腦海中僅存的印象。

而我呢？我的個性總是和他格格不入。

小時候到青春時期，我笑起來總是聲音嘹亮，甚至會驚嚇到鄰近的人。那時候，人人都很害怕我笑。只要我一笑，會引來很多怪異的目光。在我和家明是同班同學的那年，我的國語老師對我說︰“只要你對我笑一個，我就講十個故事給大家聽。”小時候不懂矜持的我，盡然敗給十個故事，就這樣做了第一次“賣笑”。而我的十個故事呢？卻收不回賬。這是我的第一單虧本生意。可在我13歲那年，經歷了一場生死離別的經驗後，我失去了臉上的笑容，更甭說那響徹雲霄的笑聲。

在我的印象中，家明始終都保存著一份屬於少女的恬靜。而我卻是大剌剌的，說話的時候總是毛躁，聲音響亮得很。那時候的我，是標準的男子頭。也因為個性是那樣強烈，所以，我和他沒有變成好朋友。

亦舒有本小說叫《玫瑰的故事》，其中一段文字是這樣的──“十年後，玫瑰與丈夫離婚，獨自返港，在孤獨寂寞之中結識了身患絕症的溥家明，三個月的熱戀使她柔腸寸斷……”可惜，我不是玫瑰。我和家明重逢了，也只是擦肩而過。小說始終是小說，因為淒美，所以刻骨銘心。

噢！我跟家明是一個跟愛情沒有關係的故事，重逢他，只是讓我想起小時候那愛笑的自己。